她连唾液都不敢往下咽。
窗子大开着,微凉的空气如同冷澈的溪水漫进来,包裹着她瘦弱纤薄的身子,她不觉得冷,就那么一动不动。
她知道,她死不掉,她知道,活着比死艰难。她不知道该怎么活着,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出一个美丽的明天,她只剩下了混沌、茫然。
天快亮的时候曼曼自己摸黑下了床,没叫人,自己披着衣服出了屋。
她端着铜盆,打了一盆冷水,转身进屋默默的清洗身上的污浊和耻辱。
疼痛过去,耻辱洗去,一切宛如新生。过去的固然能留下印迹,可生命如此强韧,她必须得活下去。
她不是没吃过苦,不是没做过奴婢。福也享过,苦也吃过,她是真的决定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一盆水不够,又打了一盆,冰水激在身上,曼曼上下牙直打颤。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打理的清爽干净。
冷水洗过的面容有些苍白,但因为搓得够久,皮肤上还是留了一点红润。
阳光照进屋里的时候,曼曼推开门,呼吸着四月里清新的空气,觉得,这世界纵然不那么美好,她还是很贪恋这软丈红尘。
曼曼很早就过到沁月园,等着给文氏请安。
文氏一如既往的温和,对她也还是那样亲热,仿佛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絮絮的问着曼曼:“身子可好些了?昨儿不见你来,我担心了一天,今若还不好,便叫大夫来瞧瞧……”
曼曼知道自己做不来奴颜婢膝,但她已经确确实实的垂下了头,就如同文氏预想的那样,没有了从前倔强的傲骨。
文氏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不挑剔也不求饶,只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得到,文氏赏,她便接,做不到,文氏要罚,她便受着。
文氏师出有名,每一次赏每一次罚都很公道公平。至于是否真的公平,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起码明面上是谁也挑不出理来的。
当夜,陈云正进了沁月园文氏的房里。
沁月园上下都是一团喜气,丫头们进出都扬着头,一副云开雾散的模样。反趁沁芳园,冷清、漆黑,早早的就熄了烛火,安静的和没有人住一样。
文氏笑意盈盈的迎着陈云正进房,吁寒问暖,热络有加,并不抱怨他冷落了她这些时日。一夜无事,第二天起来,文氏笑的有些勉强。
锦缎心细,瞧在眼里,却没多问。私下里打量文氏的身形,似乎没什么不适之处,一时疑团满腹。
陈云正倒是神色如常,和文氏客客气,相敬如宾。曼曼一早来用饭,他也没什么动容的,安安稳稳的吃罢饭,推开碗盏说有事要忙就出了门。
一连五天,陈云正都歇在文氏的沁月园。
曼曼总是按照固定的时辰来,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遇上了陈云正,她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行礼,就好像他们两个没有过如胶似漆的过往,也没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幕。
她自顾自的尽本份在一旁布菜、递水。
遇不上,她也没什么失望的神色,恭谨的服侍着文氏,不骄不躁,文文静静。
他是真真正正把陈云正当成了这个家的男主人,也仅仅是男主人而已。
文氏对此视若无睹。陈云正的漠然,她不觉得有多欣喜,苏曼曼的疏离,她也不觉得有多满意。她很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争斗,来势汹汹,看似电闪雷鸣,可去的也快,说不准没过几天两个就又甜蜜恩爱起来了。
因此她只是冷眼瞅着,看事态如何发展,也因此对曼曼还是如从前那般亲和,并没有刻意的拿捏她。
这天曼曼交完了手里的活计,亲自送到文氏处,向她请示:“请奶奶示下,奴婢想出门一趟。”她还是头一次提要求。
文氏好奇的问道:“哦?你要出去啊?”
像文氏这样的女眷,平时有宴请是可以出门走动的,可像曼曼这样的奴婢,除非主母开恩,否则她是没资格出门的。
曼曼平静的道:“是。”就再没了下文。
她并不主动解释出门要做什么。
文氏心下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你可是缺什么东西?不妨开个单子,若是库房里没有,我叫人去采买。”这便是不准了。
第269章、逼人
曼曼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她没想挑战文氏的权威,只是想不到出趟门是这样的不容易。说不失望是假的,甚至还有些灰心。可曼曼并不强求,只行了礼道:“不瞒奶奶,奴婢没什么缺的少的,就是想出门看看,自打进了京,奴婢都没正眼好好看过这物竞天华的京城。”
很小家子气,却也在情理之中。
文氏谅苏曼曼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就算是出府她也不可能私逃,卖身契在她手里呢,更别说还有峻哥儿。
不过她最擅长的就是拿世俗礼法规矩降服人,光明正大,又有理有据,好用的很。她可以面子上对苏曼曼容着让着捧着宠着,事关家规,却一点都不让。
这口子绝对不能轻易的开。
不过文氏不愿意做明面上的恶人,她不会这么简单粗暴的拒绝,因此想了想便道:“这样吧,我回头跟六爷提一下……你也知道,咱们女眷是不宜抛头露面的,但凡事都有例外,若六爷肯陪着你出门还好说些……”
文氏的意思很明显,六爷若是同意了,她就没意见。
可陈云正怎么会陪她出门?她们已经完全闹崩了。
曼曼苦笑道:“多谢奶奶。”
所以说司珑苦口婆心的话一点错都没有。她想要什么,她所能有什么,都是陈云正赏的。包括自尊、颜面、银钱、首饰、恩宠。他不给,她就什么都没有。
曼曼并不饶舌,行了礼自退了出去。
文氏坐在那沉思,一会儿打发锦绣:“你去瞧瞧六爷做什么呢?送碗燕窝过去。”
锦绣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六爷没在书房,听白莪说出门会友去了。”
文氏点点头。她知道陈云正是去见昔日共事,一同受了诛连的举子们去了。她原本就没打算替苏曼曼争取出门的机会,既然六爷不在,那正好省了她的事。
晚间,陈云正直到二更才回来。虽然眼神看着清明,可是双颊泛红,脚步踉跄,显然是喝的有点多。文氏放下书,连衣服都没披就迎了出来,一边扶住陈云正一边吩咐人:“把温着的醒酒汤端来,再将沏好的茶也端上来……”
陈云正任她扶着,固执的道:“我没醉。”
文氏笑道:“是,爷没醉,爷还能喝呢,是妾身担心您,一早就把醒酒汤都备好了,您好歹喝两口……”
陈云正也就没再犟,就着文氏的手喝了两口,便嫌热,一边解着衣服一边道:“热死了,热死了。”
文氏顺手拿起扇子便替他轻轻扇着,问:“六爷这是跟谁,在哪喝的酒?妾身瞧着六爷很少出门,不若下次把人请回家里,样样都比外边备的精致,您说呢?”
陈云正胡乱的把外袍脱了,随手就丢到一边,听文氏这样说,便挑眉道:“你不嫌家里乱轰轰的?”
文氏笑道:“哪能呢,一个好汉三个帮,男人在外要有三朋六靠的才好,妾身再不懂事,也懂得这个道理,只巴望着六爷多交些朋友呢。”
陈云正倒正眼瞧了文氏半晌,才道:“行,那下回我就请他们回家来喝。”
他只嘟囔着累了,鞋也不脱,往床上一歪就要睡。文氏亲自替他除了鞋袜,叫锦绣打了热水,亲自替他洗脚,服侍的极是殷勤。
陈云正早闭着眼打起了呼噜。
一夜无话,清晨起来,陈云正觉得口干舌躁,头有点疼,锦绣、锦缎服侍他着衣净脸,他不过勉强捺着性子,到最后一把推开锦绣道:“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吧。”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颈下的扣子系好了,十分娴熟。
文氏从镜子里笑道:“六爷倒不像是含着金匙长大的,看着不惯人服侍呢。”
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人熟悉了不少,陈云正也就不像从前那样动辄板着脸,听这话便斜眼看着文氏,似笑非笑的道:“我从小就在外求学,身边只有两个粗使小厮,凡事可不都得自己动手。哪像你金枝玉叶的,行动都离不了人。”
文氏倒是脸微微一红,走过来亲自替陈云正系好腰间佩饰,低声道:“妾身可以学着服侍六爷的。”
陈云正呵呵一笑道:“算了算了,我又没别的意思,你倒多心了。”
这是六天来头一次听陈云正露出笑模样,锦绣和锦缎都不由的松了口气,对文氏是无比的佩服。都说水滴石穿,铁杵成针,原来这水磨石的功夫果然不是虚话。看这势头,六爷和六奶奶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陈云正已经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有些烦恼的道:“今天早饭吃什么?”他在文氏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阴沉冷酷的模样,如果不是他今天难得的笑出来,还出言打趣她,文氏真要以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两个年纪相当,也只有这会,陈云正才露出了一点点本性:骄纵、任性,还带了那么一点点儿的撒娇。
文氏也是最小的女儿,占尽爹娘的疼宠,可毕竟是豪门大户,再宠也有限,平时总是端庄持重,像刚才那样的小儿女娇态,还是文初若长这么大头一回。
她定了定神,也跟过来,含笑道:“六爷最爱什么?回头妾身好叫人准备。”
陈云正却对着满桌的早饭叹了口气,随即道:“吃什么不是吃?填饱肚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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