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清他的声音,忽然想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听见。这时,在我身后的杨灵深忽然推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地跌了进去,从窗户间涌进来的乱风吹响了窗扇,就连屋内的屏风都“吱呀”几下方才稳住。
我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身子,咬着牙瞪向了始作俑者:“杨灵深,你大爷!”
我话音刚落,屏风后的人忽然消失不见,像是在避着什么人似的。
屏风外还立着一个人,修长的身影迎着月光落在地上,折成惊人之姿。他的眉目极为深沉俊秀,让人见一眼就难以忘记。仙气在他周身浅荡开来,墨色的衣袍上流落着光芒,银纹在他肩头勾成祥瑞云彩,望着我的眸子深邃如夜。
“是你?”
这样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心寒的冷漠和生疏,这样的眼睛里如蕴藏着百丈寒冰,仿佛再暖的春风都融不化。
“不是...”我失措地说出这句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眸子里卷着杀意,一步一步冲我走来。我此生都未这样害怕过,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可我从未见过这个人。
“舜苍...”
90.雀啼(八)
我睁开眼,周身都沉浸在黑暗中。新月的清辉从窗外折进来,落在枯骨蝴蝶的翅膀上,熠熠生辉。凉风携着萧索的寒意钻入我的衣袖,我不知何时出了那么多的汗,在遇风之后皆化成彻骨的寒。
转冥王的脸探过来,眉间聚起担忧,轻声问我:“九姑娘,你醒了?”
我坐起身来,看见杨灵深就坐在不远处的座椅上。她的容色苍白而憔悴,将我的神识引入风月境,她一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杨灵深有气无力道:“九羲,你还记得你在风月境所见到的事么?”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转冥王再问:“九姑娘看到了什么?”
我微微勾唇,笑得轻淡,说:“我见到我父君了。”
转冥王神情疑惑,想问些什么但终没问出口。我从床上下来,走到杨灵深的面前,问:“你将我的神识引入风月境,不过就是想让我知道当初我没看见的事。你只要说就好了,这么大费周折做什么?”
“我怕你不信。除了舜苍和你父君,你不信任何一个人。”杨灵深握着扶手,骨节泛白,体力怕是早已不支了。
“我不是傻子。”我顿了顿,又问她,“那日在六合界是你将我带回来的?”
杨灵深点点头,解释道:“不久前,天帝派人去找过楼轻,请回了秋离剑,又让能工巧匠加以修复锻造。楼轻觉得疑惑,遂将此事告诉我。我思前想后,亦觉其中大有蹊跷。天帝和苍劫帝君向来不和,没理由会重塑秋离剑。我暗中调查许久,走访了几个云州,才得知真相。只是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那只小白狐狸就开启了宁和塔的封印。那些真相,大概你也能明白了...”
我勉强笑了声:“我明白。”
杨灵深补充道:“那日千沉也来了,他拜托我将你送回冥界休养。他说魔宫才是你的家,他等你来继承魔尊之位。”
杨灵深说这些,约莫是怕我轻生,毕竟我活到现在,所依所靠皆是舜苍一人而已。想想竟觉得自己可笑,为了这么一个人奔波了三千年,未敢有一刻的懈怠,可到头来终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必担心。”我见她脸色实在很差,想必驱动风月境花费了她不少的修为,低声问,“你现在还好么?我给神二传信,让他来接你。”
“不必,他就在外面。”杨灵深说完这句话,我就见神二从小宫殿外进来。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谦卑有礼,道:“九姑娘,您醒了。”
我说:“烦请你照顾好杨灵深。”
神二将杨灵深扶起来,低声问:“还难受么?”杨灵深整个人都靠在神二的怀中,眼神不定,勉强摇了摇头。
神二亦不顾有人在场,直接将杨灵深抱起来,杨灵深已然没有意识。他敛了笑容,说:“大小姐难敌冥界的阴气,不便在此久留,我们先告辞了。”
我亦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即刻将二人送出小宫殿。神二的法力的确高深莫测,于冥界中来去自由,使起仙法来驾轻就熟。只是我却没心思再去细究神二是何许人也了。
小宫殿外的池离树结出花骨朵来,在浮动的绿雾中流溢着淡粉色的光芒,似乎让冥界都沾了些春意。系在枝头上的红绳不减半点颜色,半分情深,如火如晔。
想起风月境中所见之景,竟是我再也回不去的过去。回不去也好,除了我父君,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转冥王从宫殿内迈出,声音有些沉重:“九姑娘要回到魔界了吗?”
“这三千年承蒙您的照顾,只是有些事情我不能再逃避了。”
转冥王长长缓了口气说:“回到魔界也好。那只白毛小灵狐放出宁和塔妖魔一事已经引起魔界众生的不满,千沉助纣为虐,也难逃罪责,他是控制不住局面的。先前天帝承诺助你重登魔族宝座,还愿将沙云荒赠予你当贺礼,现如今是你回魔界主持全局的大好时机。”
我轻笑了声,即刻念动法诀,流溢着银光的绒毛化成水一样的漩涡将我团团围住。震开的清流将羽芒荡开,即刻化成梨花飞雪。清雪覆在池离树上,覆在小宫殿上,将满树的花骨朵压得零落成泥,将我这三千年的过往都埋藏于下。
白翎红瞳,长袍广袖。我目光清冷,道:“本尊继承魔族大统乃天命所归,哪里用得着天帝助我?”
转冥王略略颔首示敬,容色肃穆。
我翻手捏出一个信鹤,说:“告诉千沉,本尊命他率一众魔宫旧臣来冥界亲迎本尊回宫。如有轻慢者,斩;不恭者,斩;违令者,斩。”
信鹤乘风而飞,速度极快,顷刻间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我回身看向小宫殿。构檐飞瓦上落了一层白雪,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由我亲手构造,如今却也该由我亲手了结。
我挥手,从袖中闪出的青虹如刀刃,将那宫殿劈成两半。如惊雷的爆响在我耳边炸裂开来,让我的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百鬼齐哭,阴嚎不断,在这里我都能听到忘川水流的激荡声。
转冥王深深皱着眉,叹声道:“九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看着小宫殿化成飞灰,我灿灿一笑,道:“什么苦不苦的?本尊乐意,本尊高兴。”
转冥王没有再说话。
几千年未开花的池离树好不容易结了一束的花骨朵,现如今已被我催成了枯枝,系在上面的红绳也被烧得一干二净,枯桠桠的立在那里,无声无息。
池离树早该就死了的。
千沉似乎早已料到我的抉择,收到信鹤后,不出两个时辰就召集到魔宫中人,备了好礼,浩浩荡荡地赶往冥界地府。他来时,我就立在奈何桥头,孟婆和转冥王皆在我身后为我送行。
看到我再度成为魔界的尊王,孟婆没有再说一句话,也不同往常开玩笑那般请我再喝一碗孟婆汤。这次我倒是请她喝了一杯酒,感谢她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她勉为其难地接过,勉为其难地喝下,赔笑几声便未再说话。
千沉牵着大白而来,准确来说,应该是小灵虎。它和大白还有些许不同,看上去温顺可爱,大白更为威严一些。我早该发现它的不同,只是那时却不曾留意。
千沉停下脚步,暗沉色的衣袍亦挡不住他的风姿,冥界的风将他的衣袍和发都扬了起来,多年来练就的王者气质在他身上显露无遗。他本该高高在上,此刻却以最卑微的姿势跪在我的面前。
“臣恭迎罗刹魔尊回宫。”
他身后一干旧臣皆跪地高呼:“臣等恭迎罗刹魔尊回宫。”
“平身。”我沉着声音,缓缓抬平自己的手。他们起身后,依旧是低首而立。
千沉走上前,恭声道:“尊上。”
我静默了一会儿,看着屏息而立的千沉,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半晌,我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能再见到尊上,臣便不觉辛苦。”
我昂首说:“回宫。”
小灵虎走到我的面前,伏地而跪。我摸了摸它的头,然后飞跃到它的背上。它站起来时,我能看到浩荡的长队如盘踞的巨龙一直蜿蜒到地府之外,似能与迢迢不断的忘川比肩。
众人让开一条道,小灵虎以极其骄傲的步伐穿过人海洪流,在人群的尽头还立着一个人。
这眉眼是何等的熟悉,三千年间的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刻曾经忘怀。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风月境中见过他无人可比拟的容色,只是那时他的眉梢上都挂着冷霜,眸中酝酿的杀意能将人生生吞噬,让我都不敢回想。
舜苍。三千多年前连杀六州神君的舜苍。
那些事我尚且还能回忆起一些。那时我去花楼找申寅仙君,却在花楼中被困入幻境,耽搁了时辰。等我破解了幻境之术,申寅仙君早已被请去平河王宫做客。我本欲去平河王宫与楼轻和君禹汇合,却在半路上看到他们二人与黑衣人交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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