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熙回眸看向苏无忌,“已经到了,表兄回去吧。”
苏无忌浅浅笑笑,“好。”言语中仿佛对她并不担心。
姬三却叹息,公子居然会担忧她看不清楚夜路,却仿佛并不担心她在五百壮汉中该如何全身而退,难道这是对她太有信心了?
然而这种信心,自己可完全没有。
下一瞬,他忽然发现白泽公子在月色下面无表情,他长身玉立,眉目清逸,黑眸深处漆黑如云,看向正前面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冷冽。
夏风骤停,巷内的空气凝聚而无法流转,白泽鬓边的发丝无风自动,显得深不可测……
巷子尽头,是另外一处天地。
前方,一个身子精壮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街道中央,此人看上去二十岁的模样,身高足有八尺,一眼望去便能瞧出他的身份甚为尊贵,与其他混混的不同之处是,此人的面孔显得清秀端正,穿戴得很是华贵,腰间佩剑,手中握一把折扇,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却又歪歪斜斜地站在那儿,上衣襟却是敞开很大,骨子里透出了一股散漫不羁的痞态,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此人就是四个帮派中推崇的临时小头目,也是谈判者。
说是临时小头目,也就是此人值得四个帮派的人信服,其实此人身份有些特殊,他不是寻常的人,算是一个有身份公子哥,在他的背后则有大靠山。
这次四大帮派同时出现,如一盘散沙,群龙不可无首,所以有人花重金请他过来。
在此地,众人都叫他龙少。
龙少家族的背景与周家有些相同。
他们的出身不是名士名流,都是草莽出身,他们参与的事情与名流不同,而且他们也要依附于名流。
袁家崛起的期间,手下也有不少人效忠。
一个是周家,还有一个龙家,还有一些其他的家族,总之他们背后的主子都是袁家,但是目前龙家人的野心大了,在百里乡安排了自己的势力,势力背景不容小觑。
说起来,洛阳城周围的势力可谓错综复杂,是由大大小小无数的势力组成的,也代表了各方官家的无数派别。
袁家人就是想要把这些势力都凝聚起来,最终为他所用。
眼下,洛阳城街面上四大势力的人都聚集在此地,虽然没有点燃火把,街面人头攒动,这情形依然很是骇人。
阁楼处有人远远观望此地,正是周氏与周月。
周氏双目浸在黑暗中,有些熠熠发光,“周月,这些事情办得不错。”
周月摸了摸鼻子,笑道:“过奖,过奖。”
瞧着这一幕,周月一脸的兴奋,双手在栏杆上捏了又捏,这次五百人浩浩荡荡而来,真是所过之处都夷为平地,委实太有趣了。
先前这些人得知有个苏家皇商崛起后,继周家之后挣得盆满钵满,不过对方没什么后台,更没有周家的强大背景。众人自然都蠢蠢欲动,想要分一杯羹,直到后来天狼帮的人吃瘪,于是这些混混们再也不敢招惹苏家,直到这次有人出银子让四家共同联合起来,又告知他们一个方向,可以花重金请来一个有担当的重量级人物——龙少。
于是,大家一发而不可收拾。
但见,众人气势逼人,群魔乱舞,效果令人惊骇。
这些混混们在大事上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在小事情上捣乱起来,一个顶十个,这些人在贵族眼中看着无足轻重,但是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毕竟蚍蜉亦可撼大树。
周家利用龙少出现在此地,这也是他们的阴险之处,表示此事与周家无关。
他们要做的,就是坐山观虎斗而已。
周围的街道一片沉寂,店铺都已关了门,小商与小贩们早已经吓得离去。
龙少则与五百人站在这里,等待着对方管事的到来。
龙少摇了摇扇子,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但听说对方的管事是一个年轻美貌女子,他也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此番,周家放出风声,说苏家冰饮的管事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是一个商女在做买卖,而这一点也是周家的险恶之处,洛阳城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商铺,那个书铺的幕后管事,当然也不会知道苏家冰饮的管事是凌氏阿熙,毕竟皇商苏家在崛起的一个多月之中,有名气的只是冰饮,又有谁会在意皇商苏家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操控。
不过龙少喜欢女人,人尽皆知。
但凡他有兴趣的女人,一定会使出各种手腕占为己有。
这世上知道凌氏阿熙的人不多,认得凌氏阿熙的人也不多,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幕后的管事是凌氏阿熙,所以龙少也不会知道。
周家,这也是准备借刀杀人。
周氏冷冷一笑,三角眼里闪过了一丝隐晦阴冷的喜色。尖长的指甲下意识将长袖绞紧。
这一次,龙少与凌氏阿熙谈判。
这个事件必然会对凌氏阿熙的名声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因为龙少是一个花花公子,名声不大好,很多人都知道,被他看上的女人都会很快弄上床去的,也有人会刻意为龙少物色美人,尤其是物色良家女子。
近日,洛阳城内常常有良家女子丢失,不论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人们也会怀疑到龙少那面,不过对方是贵族,查不出太多的问题,于是女人们看到龙少都会退避三舍,更是谈龙色变。
袁公如今已经跻身入名流,而名士名流都看重名声,凌氏阿熙的名声若是不好了,那么与袁家的身份更不般配,自然降低了退婚的难度,所以周氏觉着这么安排非常好非常好,距离袁家退婚又近了一步。
她可不想给什么凌氏阿熙太多好处,袁公居然还要给她更多的利益,袁公还真是太放纵她了。
这时候,周氏想起当日看到凌熙狂傲的态度。
她咬了咬牙,心中一沉。
今儿自己就要看看那个姑娘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看她是如何哭着叫着,忍受着龙少的侮辱,跪地求饶,或者被龙少看中姿色,辱她清白与名节。
让她自以为是?让她自视清高?让她没有自知之明?
今儿龙少要是把她弄到了床上,看她还到哪里清高?
此刻,龙少伸长了脖子,等的有些焦虑。他的反应,也在周围众人的情理之中。
龙少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对谈判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觉着一个女人居然做到这个程度,让他感觉到隐隐好奇,这种会做生意的女人实在是太罕见了,所以他才一直耐心地等到了现在。
不过那苏家的女子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该不是吓到了吧?
如果人不敢来,那真是太没有意思了。
眼下,他们一群人已经出手教训了苏家这边,而且手底下还有两个人质,那么相信那些苏家人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种一边倒的局势之下,对方还能做些什么?
当然是他虎躯一震,对方倒头便拜,然后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答应他们所有的条件。
总之,这场谈判只是一个吞并对方的借口。
从头至尾,就是这么的毫无悬念。
另一旁的客栈之内,也是大门紧闭,客人们都躲在其内不敢外出。
店里,一众男丁手中拿起铁家伙,在屋中小心翼翼地戒备着,生怕有人闯进来。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二楼的雅间内,负手而立,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情绪有些烦躁,但见他衣着华贵,目光冷冽。
如果小林子瞧见他,一定会认出他就是当日在苏家训练时候,外面站着的一个中年人。
旁侧的幕僚道:“白将军,这次外面有些乱,我们今晚哪里都不能去。”
中年男子走的速度更快,叫嚣,“真是憋死人了。”
忍无可忍之时,中年男子用力拍了拍桌子道:“瞧瞧,洛阳城如今居然乱成这个样子了!连一群混混都敢在城内聚众造次,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旁边的幕僚一笑,“白将军,这种事情以前是没有发生过的,如今是第一次发生而已。”
中年男子焦躁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眼红什么人的生意,在这里你争我夺中。”
“哼,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做这些窝里斗的事情,不知道为天下苍生谋利益,却整日算计,就像是一群蛀虫没日没夜地给大雍朝添乱,这件事一定与那几大贵族有关系,整日里只知道盘剥百姓,老子真想把城外的驻兵带进来,把这些个混蛋通通都剿了。”
他说的混蛋,自然是指外面的混混。
幕僚摇头,“将军,这些人都是城里的混混,也有合法的身份,在城里聚集只要没有杀人,没有放火就是没有作乱的意思,倘若将军带兵进来,那就会被人怀疑,觉着是将军居心叵测。”
中年男子冷冷道:“我居心叵测?当今的天子才十六岁,周围的人都个个想要把持大权,夺走他手中的权势,倘若清君侧的话也应该先对付那些权臣,而不是老夫。”
幕僚也深深感慨,拿着羽扇摇了摇,“话虽如此,但是大雍朝的气数已经不如以往了,不管怎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中年人一脸恼意,啐了一口,“你们这些读书人都喜欢文绉绉的,这世道的苍生根本没有不苦的时候,佛教高僧不是说过人有八苦吗?倘若没有人出来主持这天下公道,只怕世人会更苦,而我知道倘若一直这么乱糟糟的话,迟早会出事,如果本将军被任命为大内禁军的首领,老子一定要安排夜禁,谁夜里乱跑,就扒掉他的裤子,打他三十军棍,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