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箭丝毫没有留情,径直朝着他的眉心。
周桓身手敏捷,立刻闪躲,可他跪坐在马车前面,只能迅速朝着一旁偏头。
箭矢擦过他的头皮,划出一片血污。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周桓方才用力太快,脚下的污泥混着血液无法平稳站立,立刻从马车上摔了一个倒栽葱,白皙的面容栽到地上,满脸都是泥泞。
凌熙指尖一转,收起了弓箭,轻启红唇,吐气如兰。
女子眼底里藏着一抹厉色,语气斩钉截铁,“周管事,我虽然对你家的袁岚世子没有任何兴趣,却依然是凌家的将门千金,绝对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亵渎的。”
众护卫连忙上前搀扶周桓,周桓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吐了几口混着泥水的唾液,像受伤的野狼一般盯着凌熙,嘴里喘着粗气。
“来人!弓箭手!”周桓丧失了理智,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欺辱过。
部曲里的头目立刻领着十八名弓兵,腿脚利落地跑了过来,张开弓箭,对准诸人。
苏家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苏家姐妹浑身都吓得抖了起来。
凌熙目光清冷地看着前方,表情镇定。
这些部曲虽人多势众,但是绝对不懂得战阵之术,一看便知是袁家花银子凑出来的,远远还没有训练成精兵强将。
然而,这些部曲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迈开猫步,凌熙以一种非大家闺秀的风姿走出马车,目光冷静地看着众人。
当弓箭手看清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时,不由一怔。
这少女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却举手投足流露出成熟女子才有的风情,青涩与成熟交织的感觉很美。
凌熙眉角微扬,目光扫过弓箭手,悠悠道:“袁家部曲的诸位,我就是凌氏阿熙,凌家与袁家两族世代交好,与袁家有脱不开的联姻关系,诸位定是第一次见我,不过一定不是第一次听说我,但是却胆敢用箭对准我?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忽然声音一扬。
众人面面相觑,她居然就是袁岚世子的未婚妻。
一面是周桓管家,一面是世子的未婚妻。
他们究竟要听谁的?
接下来,凌熙冷冷一笑,“看似你们的周桓管事一心想要杀了我这位世子的未婚妻,不知要作何解释?是不是要告知天下人……袁家不但出尔反尔,想要悔婚,而且还要杀人灭口?只可袁家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袁家,对不对?”
她声音轻扬,话语中带着诛心之意,众人瞠目结舌。
“你……你……”周桓伸出食指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他觉着凌熙的言语就像有毒的火焰,烧得他里里外外都体无完肤。
半晌,部曲后面,白色马车内忽闻一人的浅笑。
那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淡雅如竹,飘忽如风。
声音如梦似幻,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边。
帷帐内,一角白衣隐约乍现。
第11章 白泽之颠倒众生
明月照人,月色迷离。
这时,马车的帷帐被人挑起。
那是一只骨节均匀的手,修长,晶莹,若玉。
就是同样身为男子的周桓看到这只手,都觉着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凌熙一眯眼,只消一眼,就觉着眼前一片玉雪飞花似的明丽。
她再一次本能的感觉到,这个白衣男子应很不简单。
男子优雅地探出身子,帘后露出大半面容,但可惜身姿笼罩在淡淡雾色中,朦朦胧胧,令人无法窥得全貌,只瞧清了六分。男子面容恍若皎皎月华,黑发垂腰,墨黑长发用白玉簪轻绾,整个人儿如同皑皑雪峰中那最完美的冰雪雕琢而成,眸子更如深不见底的漆黑幽潭。
凌熙在心中“啧”一声,不禁感慨万千,饶是自己见惯了各地时尚界的绝顶美色,对于美男有着强大的免疫力,也不由得挪不开眼睛。
她在奇怪一个男子怎能生的这般好看?生的如此完美?凌熙曾经看到古籍上形容美男为“惊鸿一瞥”、“如圭如璧”、“人中玉”、“国中璧”等词汇,以为是一种艺术与视觉的相得益彰,但眼前的男子却无法用任何的言辞来形容其完美。
甚至,眼前男子已不能用“美”的言语来形容。
那通身的黑白素色,宛若墨画,如斯清淡,如斯雅致……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味,如一滴浓墨落入水中,几许浮沉。
晕染出千种的变幻,万般的意境。
通身有着无尽的磁力,将众人的目光都粘在他身上,影儿映于眼,留于心。
就是苏氏姐妹甚至已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看直了眼,看红了面,心跳加速。
所有人中,只有凌熙的目光充满了理智与纯欣赏,静逸站立在原地,眯着眸子。
男子立刻留意到凌熙与众不同的目光,淡淡地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只消一眼,竟也让她强大的心脏也漏跳了半拍。凌熙忍不住腹诽:好一个绝色的美男子,好一个绝世祸患!
这时男子已低下了头,叮嘱前面的御夫几句,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清雅的韵味。
不过欣赏归欣赏,凌熙却伸手绕了绕发丝,很清楚这种男人只可远观,千万不要动了倾慕爱慕的心思,否则只会伤了少女的一颗芳心!
目光微微一侧,凌熙的目光瞧向了一侧的苏元元与苏双双。
两个姑娘已是面容羞涩,两眼含情脉脉地快要滴出水来,久久回不过神,只差被人念叨一声魂兮归来,俨然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他是谁?”此时,苏家护卫已经有人议论。
“不清楚,应是袁家看重的人物。”
“不知道此人与周桓有关无关?”
怎知道,白衣男子再次回了马车内,端身正坐,开口说话的却是马车前的御夫。
他目光一瞪,冷笑一声道:“周管事,阁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周桓一怔,忙敛起了气焰,“不敢,不敢,是对方欺人太甚。”
“那你有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
“这个……”
“对方也是袁世子的未婚妻,你这么做不是奴大欺主?”
“她……也不知身份是真是假。”周桓狡辩。
御夫接着道:“但阁下一路上耽搁着,这次还要耽搁多久?”
周桓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耽搁了,我们这就走。”
目光看向白色的马车,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吩咐众人列队。
吁了口气,周桓捂着头部的伤口,血液顺着指缝流出,恨恨地看了一眼凌熙。
这个女人,一开始就激怒自己,用弓箭射伤自己,却让自己落入到了她设下的陷阱中,还让袁家背负上一个不仁不义的罪名。
袁家现在招揽天下名士,最注重一个“名”字,若传出袁家派人杀害世子未婚妻的消息,还有什么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袁家的传言,他岂不是要被袁家凌迟而死?甚至于万死不辞,自己还真是小觑了凌氏阿熙。
“驾!”御夫忽然一挥袖,鞭子一甩,两匹夜照白飞快前奔。
“快些,快跟上。”周桓回过神来,有些焦急,好不容易请来这尊神,可别惹恼了人家。
忽然,呆怔的苏双双惊呼一声,“白泽,那马车背后居然绘有白泽。”
苏元元面色一变,高声道:“天呐!他就是白泽公子。”
凌熙目光一转,缓缓看向马车上的图案,见背面正绘着一只白泽。
隐约中,觉着这一幕似有一些熟悉。
仿佛有文字出现在她的脑海,却又仿佛伸手触之不及。
接下来,很快从原主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关于白泽的记忆,打断她的思路。
传说中,白泽神兽能够口吐人言,知晓万物之情,然而踪迹神秘,无人能知,若当世有圣贤治理天下,才会奉书而至,而这种神兽代表着非常特殊的意义,其他的名门贵族也绝不敢用,只有姬家一位公子敢于把白泽当作马车上的饰物,提起原因,大概要推溯到二十年前。
一夜,先帝曾在梦中见到白泽出现在东方,落往姬府。
而后,有男童在姬家极其突出,成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两岁识文断字,三岁擅长诗词,五岁就成为了国手,十岁被圣上封为白泽公子,十五岁成为太子之师,如今被人称为鬼才,国士无双,风骨奇佳,正可谓是风光霁月。
怎知三年前,先帝暴亡,太子登基。
白泽公子立即请辞,急流勇退,返回颍川,从此深居简出。
如今,在民间都在流传着“得白泽者得天下”的传闻。
是以,白泽公子一直是各大世家诸侯招揽的对象。
这次袁府邀请了白泽公子,自然是为了这个目的……
袁家的野心已经彰显。
前方……宝马,华车,白衣,疾驰而去。
此情此景,白色人影儿若轻云出岫,于尘世间纤尘不染,时间在这一时刻都已停止,倾世的风华镌刻于人心。
百世繁华,一川烟云,万古红尘,春秋大业都在一帘雨梦中沦为了尘埃与幻梦。
恰是个,千里浮云,玉袖招,倾倒众生,梦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