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羿忙松了陌影的手肘。
德妃瞧着两人笑了笑,“陌影,新曲我让绣衿抄写了一份,给你放在桌上了,别忘了回去练。”
“谢娘娘!”
陌影一见她便想起那杯“花茶”,暗火汹涌,压制不住,却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客气行礼。
“什么娘娘?这么生疏,还是姑母更亲近些。”
“是,姑母!”
“你们聊,我先去歇会儿。”
陌影忙和百里羿一起恭送。
学堂内的公主郡主,嬉笑着从学堂内走出来,似清灵的雀鸟,叽叽喳喳。
东边一群小不点也欢笑着涌出来,有的对自己的嬷嬷嚷着,“我要去尿尿!”“嬷嬷我要喝水。”“嬷嬷我热了,要脱外袍。”
整座院子,顷刻间人生鼎沸,成了一场灾难。
百里羿欲言又止,终是没再勉强陌影,却还是伸手握住她的手肘,“陌影,午膳我来接你,去冰羿宫用膳。”
院子里忽然静了片刻,一个个竖起耳朵尖,等着陌影的答案。
百里嫣和百里晴,都不约而同朝陌影走过来,一左一右,思忖着如何帮陌影解围。
却是安凝尖锐地笑了两声。
“四殿下,陌影的确救了你,可她收了二皇子的天价古琴,怎好再陪你用午膳?”
百里羿厌烦地冷斥,“安凝,有你什么事儿?”
“德妃娘娘用那种手段为难陌影,我的玹夜替她挨了一顿打!陌影若是再去冰羿宫,那不是脚踩三只船么?呵呵呵……”
安凝抚了抚头上的发髻,故意晃动手上的一串异域风情地金丝镯子。
“不过呢,我的玹夜对太后仁孝,因陌影医好太后的头痛,才帮她挨杖责,倒也没有别的。”
众人尴尬地看陌影。
严盈、严满姐弟则都在东边的廊下,小手托着腮儿,等着看陌影的笑话。
院子里就剩了安凝一个人在大肆表演。
“多日不见,玹夜昨晚回来,为安慰我的相思之苦,特别送这镯子给我。”
她把纤细莹白的皓腕伸出来,那一串金丝镯子,就在手上金光流溢,闪闪明灭,上面一颗颗绿宝石,璀璨生辉。
“四殿下,五公主,十公主,你们看,这是玹夜在天狼王朝京城,请了最好的金匠师父做成的!”
镯子叮咚作响,陌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故意要炫耀镯子呀!
她如此理直气壮,难道那镯子真是那只狼人送的?
不过,就算不是他送的,安凝如此嚷嚷,那人也不会抹了她的面子。
心一横,她一手抱着画轴,一手抓住了安凝的手。
她以看诊把脉的姿势,幽冷凝重地细瞧了瞧镯子,就在大家都屏息凝神之际,她却突然咦——了一声。
“不对呀!”
安凝傲然仰首,“玹夜说,这上面镶嵌的绿宝石,好像我的眼睛呢!哪里不对?陌影,你妒忌吧?”
“瞧
着的确好看,式样也新颖,不过……”
陌影对着阳光看了看绿宝石,忽然就一声惋惜地摇头长叹,一声,两声,三声……直叹得安凝脸色僵如冷尸。
呼啦一下,众公主郡主都围拢上来,连东边那群小不点也挤到人圈里。
百里嫣忍不住问,“陌影,这镯子有什么问题?你叹什么气?”
安凝顿时紧张起来,狐疑看了眼陌影,这就要抽手,几个公主忙抓住她的手,细瞧镯子。
陌影又是摇头,又是啧啧扼腕。
安凝烦躁地怒斥,“严陌影,你且说,我这镯子到底怎么了?”
“这个……安凝郡主你就不懂了。”
陌影把其中一个取下来,举到大家面前。
“绿宝石的化学式为Be3Al2(SiO3)6,其中含有氧化铍14.1%,氧化铝19%,氧化硅66.9%,它是一种六方晶系,晶体呈六方柱形,柱面有纵纹,纯净的绿宝石是无色的,甚至是透明的。当然,如何切割,如何让它看上去更纯净更透明,那是是一种绝佳的技巧,你看看你这宝石,切割不够精巧,且粗楞不匀,显然不是出自大师之手。你们仔细看,里面还有很多黑点黑絮,显然这宝石也不是最上等的!”
陌影噼里啪啦一番详述,众女子、娃儿们目瞪口呆。
然后,大家纷纷瞧着安凝的镯子嚷嚷起来。
“哎呀,真的有黑点耶!”
“到底是不是真的宝石呀?”
“莫不是赝品吧?切面好像真的不均匀耶!”
“不过赝品也很贵的,足以乱真!”
“听说赝品都是低等的宝石。”
安凝忙抢了镯子套回手上,把手背到背后,再不准任何人看。
“陌影胡言乱语,她分明是妒忌!”
百里嫣忍不住笑道,“安凝,陌影精通药石药理,对宝石自然也精通。”
陌影忙补充道,“正是如此,上好的宝石长久佩戴,可疏通经脉,养生益寿,而劣等的,佩戴久了,可能会损伤身体。”
安凝一句再不想听,“严陌影,你住口!”
百里晴笑道,“所幸是被陌影看出了端倪,若真的佩戴久了,伤了身体,得不偿失。安凝,你该去问七皇子,他送这样的镯子给你,是敷衍,还是恨你不死?!”
“玹夜当然是爱我,才送我的。哼!都是胡言乱语,我不理你们了。”
安凝说着,顶着一张黑脸,拂袖去了堂内。
百里晴忙勾住陌影的手臂,“陌影,你帮我看看我这戒指,是甄公子送我的。”
陌影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去堂内看,大家排队,一个个给你们看。”
“陌影也要给我看,父王给了我不少赏赐,我总觉得都比不得姐姐的,你去我府上,挨个帮我瞧瞧吧。”
“陌影,还有我的,你看,这是有人送的定情信物……”
“陌影,我这镯子是传家之宝,瞧着也没什么好的,可大家都拿它当宝贝……”
然后,百里羿被一群女子排挤到外围,陌影则被众人簇拥着入了堂内。
他徘徊许久,再无法靠近陌影半步,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离开。
幽芙在学堂门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百里羿,侧首,“红煞,郡主总是这样惹祸?”
红煞笑了笑,“这不算祸,大家都很喜欢郡主。”
“可……就我所知,安凝的首饰,都是天狼太后赏赐的。”
“你放心,太后派了人盯着安凝!她绝对没有机会伤害陌影郡主。郡主那番说辞,只会让安凝与天狼太后暗生嫌隙,对我们百利无害。”
*
书画课结束。
太傅赵蒲让助教宫女,把所有书画拿到书房。
一进门,却见德妃正端坐椅子上,悠然品着茶,其贴身宫女绣衿在椅子后,为她揉按着双肩。
赵蒲凝眉迟疑,终是上前行礼。
“娘娘此来,是要看陌影郡主的书画?”
“她今日画得如何?”
“不出老臣所料,郡主画得越来越好。”
赵蒲忙把陌影的书画拿出来,为得此爱徒,引以为傲。
“昨日一题是‘问情’,这是公主郡主们都喜欢的。老臣命大家甄选六句情诗抄写,再作三幅画。”
德妃点头,命绣衿把陌影所有的诗画都铺展在地毯上,屏退所有的助教宫女。
第一句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曰不见兮,思之如狂。”
第二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句是,“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
问情,问情,这题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几句诗竟尽是道相思的!
德妃杏眸微黯,又看
那几幅画,一幅是天鹅交颈戏水,一幅是彩蝶展翼双飞,画得都细致入微,连那天鹅的羽翼,彩蝶的花纹,都栩栩如生,且色彩清新淡雅。
还有一副,是两条奇怪的鱼。
那两条鱼的眼睛更奇怪,一条两只眼睛都长在左侧,一条两只眼睛都长在右侧,两条鱼并行前游,水草如飘舞的丝带,珊瑚如晶莹的血滴晕染成……
“太傅,这鱼……你可曾见过吗?”
赵蒲忙俯首道,“回娘娘,这叫比目鱼。《尔雅·释地》中说,东方有比目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
德妃恍然大悟地点头,“这丫头竟如此博学,懂得画这种鱼?!”
“是呀,郡主思路新颖开阔,画风也秀美。”
赵蒲越是看画,越是感慨万千,也愈加抵触德妃一再追问。
郡主前几日为拒绝与四皇子重修旧好,宁愿被杖责,结果,是七皇子及时赶到,代罚。
七皇子离宫,似乎……已经有七日。
郡主如此才情暗隐,宅心仁厚,对七皇子一往情深,都在这诗词中了。
她与七皇子的确般配,只是安凝郡主……
他忽然想到什么,忙打开安凝的画,上面是一对儿狼仰首望月。
一只苍灰皮毛,绿眸含情,眸光妩媚,显然是她自己。
另一只皮毛雪白贵雅,背上一双羽翼宏阔如垂天之云,霸气四射,显然这是七皇子。
德妃见他看手上的画,便好奇地走过来,略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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