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绍看了眼坐在茶几旁的凤隐,说道,“公主,御熙王说……”
陌影俯视沿着雨花石小路远去的两个背影,漠然说道,“我都听到了。”
包括,他的誓言。
包括,那句诛其九族。
更包括那句,“她若真那么喜欢百里遥,嫁便是,我绝不会阻止她”。
她咬牙切齿地揪住窗帘,见那月白蓝纹的身影转身,她忙又退离窗前,隔着茶几,在凤隐对面坐下来。
“现在陌影臭名远扬,皇舅父还是少见为好,免得他们又说,我是被皇舅父教坏的。”
凤隐不是听不出她是故意讽刺。
飞扬入鬓的眉梢微动,他拖曳着冗长的发丝与龙袍起身,走到她身旁,迟疑良久,手还是拍在她的肩上。
“影儿,舅父知道你受委屈了,刚才,朕也对珣帝提过,这事情不好处理。”
“陌影明白,那圣旨上,按下的是两国玺印,这婚事不能退。”
“影儿,你放心,朕不会让百里遥有机会当新郎的,他和严如玉如此,朕定亲手杀了他们,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杀了他们?”
她挥开他的手,厌恶到双眸血红,声音却平稳地波澜无惊。
“活了万年,有多少人为了保护皇舅父委曲求全,生不如死,甚至丧命,皇舅父就不能看在那些为你死去的人的份儿上,多几分良知吗?”
良知?凤隐自嘲地笑了笑,“影儿,我们对生命若有良知,何以独步天下?我们是吸血鬼,就算我们修筑寺庙,改吃素食,也无人当我们是良善之辈。”
是,他们都要独步天下,他们都要至高无上,他们不开心就可以把人杀掉,一了百了。
可是她不同。
莫锦年,是她心底的一隅净土。是曾许诺她一生幸福的男子,曾虔诚跪在她面前求婚,曾在她病痛难过时,陪伴她,曾真心地爱过她。
此生此世,她再也遇不到那样美好的人。
他始终在她心里,提醒她,无论这尘世对她是否温柔,是否仁慈,她都该保持善良。
百里遥虽有他的容貌,却是抱着目的迎娶她,可这婚事也是因为她的跪求,那怪不得他。
“这件事,是凤想容利用百里遥,我也利用了百里遥,才救了百里玹夜和皇舅父。百里遥也不明原委,就算他做了什么,亦或对我心存怨怼,也是人之常情。严如玉和他的事,在订婚之前发生的,而且严如玉是真的喜欢他,她还说,她已经有了百里遥的孩子。”
凤隐摇头叹息,不禁发现来靖周,是一场错误。
他好不容易培养得她杀伐果决,如今,竟是又打回了原形。
人类的拖泥带水,优柔寡断,还有那该死的善良,扰乱了她的理智。
他更不喜欢这窗前的阳光,耀目地灼伤眼睛,而且,正能看到梅院里的那一大片怒放的梅树。
思及凤迤逦,他终是和缓颜色,把陌影拉起来,疼惜地揽入怀里。
“影儿,你不能总是为别人着想,如果这婚事成了,你的未来怎么办?你不会幸福的。和颐儿在一起,至少你们心意相通,他不会像百里玹夜那样欺骗你,不会伤害你。”
“可我累了,我可以当你册封的储君,但我不想再杀人,更不想与你和凤想容一样,伤害一个无辜的胎儿。如果你真想杀谁,不如去杀凤想容,既有挑战性,又能永绝后患!”
杀凤想容!凤隐携这四个字下楼,来时的一身暗怒未得疏解,反而因陌影一番冷嘲热讽,愈加心烦意乱。
誉平王凤越被铲除的那一晚,他确定,是迤逦救了他。
他怕她还活着,怕再次见到她,也期望再见到她。
他不愿让她知道,曾经温文尔雅的他,变成了一个嗜杀成狂的魔鬼。
近来,他善待陌影,善待所有人,甚至在没有杀戮的境况下,想收纳靖周。
但是,他不杀别人,别人却逼着他大开杀戒……
他已然如此努力,陌影也没有当他是良善之人。他还能怎么做?
雨花阁的门被吉祥如意打开,红煞亲自上前,“陛下慢走。”
他冷扫她们一眼,“严太后果真是锲而不舍!哼哼,她派你们来,便能留住陌影的心?”
“太后娘娘并非想留住什么,只是不想公主殿下仇视靖周,而且,奴婢们也都喜欢公主殿下。”
若只是如此,严太后倒是棋高一招。
春雨袭来,润物无声,有她们的服侍,陌影怎敢遗忘靖周?
他拉上暗红的黑纹披风锦帽,走出门槛。
虞贵妃和凤贤、荣绍亦是心情沉重,亦步亦趋,紧随后面,不知该如何宽慰。
凤颐追上去,说道,“父皇,陌影舍不得杀百里遥,儿臣可以动手。”
凤隐听出他话中深藏的杀气,转头命令,“你不要轻举妄动,照她说的做。”
“为何?”
“我们要的是整个靖周,百里遥不足为惧。别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乱了方寸。”
“是。”凤颐应下,却不禁怀疑父亲吃错了药。
若在从前,若这院子里一人让他不痛快,他恐怕会杀掉所有人。
凤隐厌烦于人类的应酬,并不急于返回荣禧堂,穿过九曲亭廊,见花木复苏,忍不住看向梅院的方向。
林木的枝桠层叠,缝隙里,有一堵白墙。红色琉璃瓦,遮衬墙头,白墙上扇面小窗秀雅别致,紫檀木窗格镶嵌,几条梅树枝斜斜伸过了墙头来,诗情画意,孤芳悠远,静谧美好。
这个季节里,也独那一处最美。
恍惚间,他似看到那墙壁前,一抹银白梅花锦袍的女子经过,发髻侧弯,仅簪了三朵梅花小簪,倾世的容颜绽出一笑,遥不可及。
心头涟漪微动,他出神地停住脚步,锦帽下绝美的容颜,落下两行血泪。
虞贵妃侧首看他一眼,见他拿帕子按在脸上,看了那边一眼,说道,“陛下……若臣妾没有记错的话,那边,应该是长公主曾居住的梅院吧?”
凤隐猛然回过神来,嘲讽冷笑,“便是这样一个简陋寒碜的小院,竟让她甘之如饴,没出息的东西!”
说完,他凌厉转身,便沿着亭廊继续走。
虞贵妃堆上笑,“听说,那里面的东西,都是顶级的羊脂温玉橱柜,典雅奢华,无法以言语形容,就连百里珣的妃嫔寝宫,都不敢与之媲美。前阵子,一位女医在里面住过,后来就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听说是她倾慕南赢王,因遭到陌影阻挠反对,给陌影下了毒,导致的小产。”
凤隐迈开步子,回眸看她一眼,“天下间,似乎没有爱妃不知道的事儿。”
虞贵妃自嘲笑了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臣妾也不曾打探过,不过是听百里珣的妃嫔们聊闲话听来的。”
“这些琐事能让爱妃开心,倒不是为一种乐趣。”
“陛下……”虞贵妃温柔歪头,靠在他肩上,“不如,我们去街上走走,这院子里人生鼎沸,莫说影儿不喜欢,臣妾也不喜欢。”
“朕决定,去找凤想容。”
凤颐和凤贤在两人背后相视,齐声道,“父皇要做什么?”
“杀了她。”凤隐似闲话家常,笑道,“如此,我们才能一世无忧。”
*
这一晚,不出众人所料。
南赢王称病,并没有夜宿在新侧妃房内,仍是如往常一样,命纱依侧妃服侍,府邸地下人们,也顿时就此看清了形势。
丽珠苑内,新娘子坐在床沿,顶着红盖头,僵坐到亥时,仍不肯就寝。
合卺酒摆在桌案上,寂冷如冰。
高大如梅树的烛台上,枝桠对开重重,燃了层层红烛,每一个红烛都是垂泪斑驳,似凝固的血。
嬷嬷和丫鬟们不敢上前,听到推门声,众人惊喜地朝着门口跪下去。
进来的人,却不是新郎。
她着一袭金纹凤袍,冗长曳地,那蝶袖上垂坠着美丽的红色丝带,随着轻缓无声的步子,清幽飘逸。
一张张笑颜尴尬僵住,抬起头,视线扫过来人婀娜高挑的身段,就见那绝美倾城的面容,映在灯下,清浅一笑,让整个艳红的新房都黯然失色。
“都免礼!嬷嬷,给侧妃掀开盖头吧!”
嬷嬷忙应声,走向床前。
坐在床沿的女子,手握着玉如意,颤抖不止。
嬷嬷的手要触到红盖头时,她突然凄厉地开口,“不……不要!王爷不来,这东西我绝不掀开。”
陌影上前,怜悯一叹,亦是无奈。叔父因亏欠纱依,一日也不曾宿在秦氏那边,更遑论是这丽珠苑。
见众人局促无措,忐忑不安,她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嬷嬷,去给侧妃准备热菜热饭送过来。”
“是!”
门关上,室内独剩两人。
陌影环看了艳红的新房,那纱帘之上满是异域风情的图案,已然足可见,南赢王府给了莎车国天大的面子。
她伸手把红盖头掀起来,凤冠下的易容面具上,妆容早已经花糊成一片,鬼魅般,惨不忍睹。
“热嘉,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一位郡主呀!”
说着,她搁下红盖头,转身拿来热毛巾,给她擦掉脸上的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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