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来通报的时候,她就已经跟到了屋门口,没进来罢了。
独孤伽罗面色一窘,见贺兰心还是那副嚣张的模样,却也并没有端起皇后的架子,想着左右都是在她自己的地盘上,独孤伽罗也就不客气了,拍了拍杨坚的胳膊,便被扶着到桌边坐下。
“既然皇后殿下都说不必客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殿下也知道我是个不懂礼数的人。”
贺兰心剜了独孤伽罗一眼,道:“还是那么牙尖嘴利,都快当阿娘了,就不能给肚里的孩子积点口德?”
独孤伽罗耸耸肩,假笑道:“还轮不到殿下来说。不知皇后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贺兰心轻嗤一声,道:“你当我乐意来你这儿被你损啊?陛下说了,此次惩处逆贼,骠骑将军功不可没。”
“所以呢?”独孤伽罗不解地看着贺兰心,“我也知道我家夫君功不可没,可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代表宇文邕来口头表扬的?
贺兰心瞪了独孤伽罗一眼,道:“我就不该亲自跑这一趟。陛下说了,想给骠骑将军安排个职位,但是不知道你这矫情的女人有什么要求,便差我先来问问。”
独孤伽罗撇嘴道:“朝堂之事,陛下自有论断,有我说话的份儿?”
贺兰心的神色一暗,看了看独孤伽罗,又瞄了一眼杨坚,像是故意使坏般拿腔拿调道:“怎么会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可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人,没娶到你可是陛下一生的遗憾,而且,陛下一直说他欠着你的……我果然是讨厌你,非得要我把这些话说出口吗?”
见贺兰心急了,独孤伽罗无辜地眨眨眼。这又不关她的事,讨厌她做什么?
见独孤伽罗眼神晶亮,虽然因为怀孕而肿了一些没有当年那么好看,可那神情中却还留着少女的纯粹和灿烂,再对比每日清早在铜镜中看到的自己,贺兰心只觉得上天当真是公平的:她嫁了皇子,成了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活得辛苦,她只能自己爱自己;独孤伽罗嫁得不如她好,日后怕是也没她这样的富贵命,可却得了夫君深情相许。
谁输谁赢?贺兰心说不好,但贺兰心知道,当年她若是处在独孤伽罗的那个位子上,她是绝对不敢逼着皇子和陛下改变心意,到头来,她还是一样会嫁给宇文邕吧。因此就算她如今想要抱怨什么,也没有那个资格。
虽然心里是明白这个道理,可贺兰心却越想越是气闷,不由地瞪了杨坚一眼,道:“我说将军啊,女人聊天,你守在旁边做什么?将军你就这么闲啊?”
突然被针对的杨坚一愣,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招惹了贺兰心。
独孤伽罗眼睛一瞪,不客气地对贺兰心说道:“皇后了不起啊?做什么欺负老实人?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儿你可以回了。”
她家夫君那只能她欺负,贺兰心凭什么乱发脾气啊?这女人当了皇后也还是欠收拾呢吧?
贺兰心也瞪起了眼睛,梗着脖子道:“我现在是皇后,凭什么听你的?我偏不走!”
“你……”独孤伽罗突然一愣,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对杨坚说道,“那罗延,去厨房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杨坚看了看独孤伽罗,又瞄了眼贺兰心,便点了点头,站起来就往外走。
贺兰心眉眼一动,对身边的女婢吩咐道:“正巧我也饿了,你跟着将军去厨房看看。”
“是。”那女婢一个字都没多说,转身就追上了杨坚,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女人,独孤伽罗才狐疑地开口问道:“你今日来,可不仅仅是替陛下传话的吧?”
独孤伽罗就说贺兰心不会为了那样的事亲自跑一趟,怎么说这女人如今也是皇后了。
贺兰心撇嘴道:“你还是聪明地叫人讨厌。”
独孤伽罗瞪眼:“你这么讨厌我还是赶紧走吧!”
贺兰心顿时就没了脾气。
贺兰心是不呛声了,可却也不支声了,就坐在那里,一副有话要说却不甘心就这样说出来的模样,看得独孤伽罗心烦。
“有话直说,看在当年的交情上,我会考虑帮你的。”
“那帮我。”贺兰心立刻接口道。
独孤伽罗上下打量了贺兰心一眼,道:“不会白帮你就是了。”
“只要你帮我,什么条件都可以。”贺兰心爽快地说道。
不是她不够谨慎,宇文邕还没当皇帝,后院里的女人就已经是两只手都不够数了,如今登基为帝,那偌大的后宫里又要增加多少女人?贺兰心怕,怕极了。
“那好,”贺兰心爽快,独孤伽罗比贺兰心还爽快,“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偶尔透露点儿前朝后宫的信息给我就行了,你也知道,如今想要安身立命不太容易,我希望我能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你若有事,便让信得过的人来找洛容,若出不了宫,便联络我夫君或者高熲吧。”
没想到独孤伽罗这么干脆,贺兰心突然有些不安心,狐疑地问道:“你信我?”
“信你?为什么?”独孤伽罗看着贺兰心微笑,“各取所需罢了。”
贺兰心又嘴欠地说道:“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做?要前朝后宫的消息,是为了你那夫君?怎么?他能力不足,要你帮他?”
独孤伽罗鄙视贺兰心一眼,道:“打从成亲的那一刻起,到死为止,我是唯一一个会一直陪着他且不会背叛他的人,我怎么能不跟他站在同一个世界?”
☆、第 119 章
七月,骠骑将军府里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这一天,然而杨坚却并不开心。
因为跟家里不亲,所以尽管身为长子,杨坚却并没体验弟弟们出生的那个过程,于是第一个孩子的出世是杨坚第一次经历一个生命的降临。
最初知道独孤伽罗的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时,杨坚是开心的,因为他跟独孤伽罗之间的关系又更进了一步,他们在彼此生命中的分量又更重了些,他们之间的牵绊又更深了些。
当开始有了胎动时,杨坚是激动的,那时他才正真意识到独孤伽罗肚子里的是有生命的,是他的孩子,随着感受胎动的次数增加,杨坚也逐渐有了为人父的自觉,他真正开始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杨坚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懊恼,听着从房间里传出的独孤伽罗的哭喊,杨坚反复想着他到底是为什么期待这个孩子,他大半年的期待、大半年的兴奋,为的就是今日在这里无助地听着独孤伽罗撕心裂肺的哭喊吗?他以为到了今天,独孤伽罗为孕所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此时却突然觉得这或许仅仅是个开始。
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杨坚的表情已经不能只用担忧来形容了,更是半分期待都没有,那分明就是一种不该出现在此时的愤怒。
与杨坚截然相反,大半年没出现,却在今日登门拜访的独孤伽罗的四姐却是一脸喜色。这喜自然有一部分是来自即将诞生的新生命,而更大一部分却是因为独孤家的平冤昭雪。
就在昨天,登基四个多月的宇文邕终于拿出了证据,证明了独孤信的清白,替独孤氏正名,虽然还没有明言准许独孤善等人回京,可对于独孤伽罗的四姐来说,只要独孤氏的名望恢复,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今日会来,还是得了夫君提点,说独孤氏会沉冤昭雪,多半是因为独孤伽罗不知何时跟宇文邕走得近了,宇文邕是为了独孤伽罗,才苦心替独孤氏平反,她该在此时来妹妹家多走动走动,刚巧独孤伽罗临盆,她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姐姐,便积极地留下来照应。
然而这位四姐的欢喜看在杨坚眼里却十分讨人嫌,怒气无处发泄的杨坚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对独孤四姐说道:“四姐今日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请回吧。”
只在父母的葬礼上嚎啕大哭的独孤伽罗都疼得叫嚷成这样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还能笑得那么欢喜?这是亲姐吗?
独孤四姐一愣,又笑道:“将军不必客气,我也是担心伽罗的状况,而且这是伽罗第一次生孩子,我怕她不懂事儿,再伤着孩子。”
什么叫怕伽罗不懂事儿伤着孩子?她就不知道担心一下伽罗会不会伤着?不是说还有很多女人因为生孩子而死的吗?伽罗叫得这么惨,会不会也有生命危险?
自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杨坚腾地站起来,大步就往房间里走:“我府里有陛下送来的稳婆和奶娘,不必四姐忧心,阿宝,送客!”
话音未落,杨坚已经抬脚准备踹开产房的门了。
“喂,你要干吗?!”
独孤伽罗临盆的日子,高熲自然也是放下了手上所有的事情守在这里,见杨坚站起来,高熲以为他只是心浮气躁想要走动走动,却不想这厮竟然要去踹门,高熲吓得赶忙冲过去拉住杨坚。
“我进去看看伽罗!”甩开高熲的手,杨坚再次向房间里冲去。
“诶?不能进不能进!”独孤四姐慌忙喊道,“产房晦气,男人不能进!”
杨坚的脚步一顿,转身狠狠瞪着独孤四姐,冷声道:“在里面的是你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