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译想到了前半段,也想到了后半段,不觉多看了独孤伽罗一眼。
这女人看起来只是直率坦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接触后却觉得她的每个决定都有所考量,事关杨坚,她更是会为杨坚考虑周全。
杨坚这臭小子也真是有福气了。
独孤伽罗也是说到做到,才将三个女人安顿在一个院子里住下,五天后却把人撵了个干干净净,还都是有理有据,叫当事人都无法反驳,只能乖乖地收拾东西离开。
三个女人之中,郑巧儿被郑译接走了,一个直接回家了,还有一个离开后在长安城里绕了三圈,最终进了辅城郡公府。
当洛生回来向独孤伽罗报告时,独孤伽罗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
“这算是报复吧?娶了贺兰心就叫他这么不舒坦吗?”宇文邕和贺兰心的亲事比杨坚和独孤伽罗的亲事只早六天而已。
秦关笑道:“兴许只是没娶到你所以不甘心呢?”
“……呵呵。”独孤伽罗白了秦关一眼。
不信吗?秦关看着独孤伽罗笑了。
这丫头让人觉得最舒服的地方,就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即使她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十三四岁就能独挑大梁把一府的内务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女人可真是不多,更不用说独孤伽罗的行事作风完全不似模仿,所有的决定都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来的。
“夫人可要当心些,”秦关又道,“听说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堂局势又开始动荡。”
闻言,独孤伽罗眉心微蹙。这事她也听说过,之前回门时,三哥和阿爹就都提醒过她,说这段时间不宜生事,说得好像她平时很喜欢惹是生非一般。前日不小心听到夫君和郑译在书房里的谈话,似乎也是在为这件事情忧心。
独孤伽罗睨了秦关一眼,道:“大叔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关坏笑道:“你就不怕万一是辅城郡公……你就不怕他再抢了你回去?”
独孤伽罗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道:“他若是不怕招惹祸患,我怕什么?初登大宝就惹人诟病,那那个位置他也坐不了多久。”
“你又懂了?”秦关好笑地看着独孤伽罗。从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真是叫人心情复杂。
独孤伽罗得意道:“可别忘了我是谁的女儿。”
“哈哈,说的也是。”秦关笑笑。
“对了,夫人,”洛容突然开口道,“府里的那些人,还换吗?”
“不换了,”独孤伽罗眯起眼睛笑了笑,“夫君说不用换,暂且这样就好。”
“是。”
等独孤伽罗要小睡的时候,洛生和秦关就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才一出门,秦关就觉得颈边一凉,是洛生将剑抵在了颈边。
秦关没动,只玩笑似的说道:“兵器可不是拿来给小孩子玩闹的。”
话音落,剑刃又与皮肤贴得更紧了。
秦关转头,皮肤与剑刃摩擦,生出一道血痕。
“那么,一直冷着脸的护卫大人是有话要问我?”秦关像是不觉得疼似的笑着。
洛生眉心微蹙,即使看到了血痕也没收手:“你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接近夫人?”
觉得洛生这一副认真警惕的样子十分有趣,秦关轻笑一声,道:“若说起那丫头,我或许比你更早认识她,你觉得我去接近那样的小不点会有什么目的?”说着,秦关还用手比了一下当时独孤伽罗的身高,才到秦关的大腿而已。
七娘子是小时候四处乱跑的时候认识的这个人?然后一直相交至今?
洛生又将秦关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然后才收起了剑,道:“得罪了。”
秦关有些诧异地看着洛生问道:“就这样放过我了?”
“若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七娘子自有分寸。”说罢,洛生便大步离去。
秦关站在原地看着洛生的背影,觉得洛生那话说得十分好笑。
洛生这话的意思是说如若他与独孤伽罗是近期相识,就要好好盘问一番吗?这还真是有趣了,竟然会相信四五岁的独孤伽罗自有分寸,却不相信十四五岁的独孤伽罗?果然这丫头身边的人和事都很有趣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想不出标题了……原谅二砸的标题如此没意义吧……
☆、独孤之变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府里的大小事情安排妥当,也将那些之前因为匆忙入住而没来得及布置的隐秘角落布置好,独孤伽罗才终于清闲下来,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独孤伽罗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伽罗!”
意料之外地听见杨坚的一声急吼,独孤伽罗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怎么了?”独孤伽罗坐起来看着狂冲进来的杨坚,心里一紧,“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出事了!快跟我走!”杨坚一把拉起独孤伽罗,也不管独孤伽罗是站稳了还是没站稳,拖起人就往外跑。
“家里?舅姑怎么了?”独孤伽罗一愣,随即跟着狂奔起来。
“是你家!”转眼便到了府门口,杨坚一把将独孤伽罗托上马,自己紧跟着翻身上马,打马就跑,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独孤伽罗留。
该死的!虽然半个月之前就察觉到天将变,可他没想到宇文护竟然这么快就下手了。
虽然朝政诸事一直都是把持在宇文护的手里,但皇帝在朝堂众人面前做出的决定终究是连宇文护都无法反抗的,因此宇文护竟趁着陛下病弱无法早朝且新帝尚未登基的这段时间出手,将独孤家搅进一桩叛乱事件中,令独孤信闭门思过,听候发落。
今日宇文护毫无预兆地在朝堂上处置了叛乱主谋,也一并将独孤信定罪,全家发配蜀地。
说是全家发配,但独孤伽罗以及两位姐姐都已经嫁人,自不在其列,可杨坚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带独孤伽罗回卫国公府。
在路上听了杨坚简短的说明,到了卫国公府门口的时候,独孤伽罗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下马时两腿发软,若不是杨坚扶着,她定是要栽倒下去。
“阿爹!”冲进府里,独孤伽罗就见卫国公府里大半的人都在前院站着,宇文邕也在,可卫国公夫妇三人却不在。
“伽罗?”见独孤伽罗冲进来,独孤善等人都是一愣,独孤善立刻看向跟在独孤伽罗身边的杨坚,怒喝一声道,“你带她来做什么!”
“三哥!”不等杨坚回话,独孤伽罗就厉喝一声,“这事儿我还不该知道吗?阿爹呢?阿娘呢?”
独孤善叹一口气,道:“阿爹接下圣旨后就去了书房,不让人跟着,崔阿娘昏倒了,阿娘陪着去后院歇息了。”
“阿爹一个人?!”独孤伽罗惊叫一声,一把推开独孤善就往后院书房跑,“你们是傻吗?!”这个时候竟然让阿爹一个人呆着?
“伽罗?”独孤善与其他兄弟对视一眼,纷纷追上去。
杨坚留在前院,冷眼看着宇文邕,问道:“发配蜀地?”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绵绵细雨。
宇文邕睨了杨坚一眼,道:“你的消息到快。不过你带她来又有何用?”
杨坚冷声道:“这是我的家事,不劳辅城郡公费心。”
宇文邕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普六茹!”这个时候,高熲也闻讯赶来,“怎么样了?”
杨坚摇摇头,刚要说一句“不知道”,就听得后院大乱。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不妙,赶忙冲进后院。
独孤伽罗是从小听着独孤信的事迹长大的,崔氏是把曾经的那些事当成了睡前故事一样细细讲述。可每每从崔氏口中听到独孤信的英勇事迹时,独孤伽罗就只觉得这人的这一辈子都太吃亏了,他几经生死替别人打下了天下,为了回到北周甚至是将长子留在了北齐为质,可最终皇室待他如何?
宇文护怕他,所以拆了他的左膀右臂,卫国公再风光,也无人敢与之交心,因为太过亲密对彼此来说都不是好事。宇文护怕他,所以让宇文毓娶了独孤家的长女,是抬举还是牵制,大家心照不宣,郭氏甚至不敢跟女儿太过亲近,外戚干政的罪名太过骇人。
事到如今,独孤信都想好了何时辞官归隐,宇文护却扣了个叛国的罪名下来?对一个忠臣来说叛国意味着什么?对一个武将来说叛国意味着什么?对一个忠心了一辈子的武将来说叛国又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独孤信虽然因为家人都在身旁而更像是一个颐养天年的老者,可他的心里还藏着那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啊!
“阿爹!”独孤伽罗一路狂奔到书房,因为许久不曾这样跑过而觉得呼吸困难两眼发昏,一脚踹开书房的门,独孤伽罗就彻底瘫软了下去,“阿、阿爹……?”
书房里,独孤信姿势怪异地躺倒在书桌旁,手上死死握着那一卷圣旨,书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笔墨。
独孤善一见独孤伽罗瘫倒下去心里就是一颤,两步冲到书房门前往里一看,登时就傻了。
不会的……阿爹怎么会自杀?他不是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吗?他只是突然被诬陷不想被人看见丑态吧?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