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藏也笑了,调侃道:“哦?合着是咱们七娘子宽宏大量,不与这等胆小鼠辈一般见识?”说着,独孤藏改用胳膊肘压着独孤伽罗的头顶,还故意用力压了下去。
他的这个妹妹确实是从小就聪慧过人,若能身为男儿,如今怕是要超过几位哥哥成为父亲重点培养的儿子了吧。只可惜……
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自己也对这事儿有些自觉,几年前还闹腾得让人受不了,文武技艺什么都要学,还门门都能压哥哥们一头,这几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越发有汉人大家闺秀的派头了。
“哈哈,六哥好重!”独孤伽罗一猫身子就从秋千上蹿了出去,也成功逃脱了独孤藏的□□,“不过六哥这个时间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被这么一问,独孤藏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父亲要你去一趟太学,去给三哥他们送点儿东西。”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独孤伽罗不解地看着独孤藏。
独孤藏却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困惑,道:“我也不清楚,父亲只是嘱咐了我一句,便领着阿娘和崔阿娘出门了。应该是重要的东西吧?我看父亲连马车都给你准备好了,就在门口等着呢。”
“我知道了,六哥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独孤伽罗这才带着满腹疑惑与女婢一起回屋换衣服,待装扮妥当,就与独孤藏一起出门。
等钻进马车看到放在马车里的三个食盒时,独孤伽罗才猛然想起类似的场景。
他们独孤家的长女还未及笄就被皇室定下,直接嫁给了皇子,故而那会儿家里并没有为大女儿的婚事多做筹划,可等到次女出嫁时却有所铺垫。
独孤伽罗记得自家四姐姐原本是极内敛安静的姑娘,除了必要的节日宴会,平日里几乎是足不出户,可嫁人之前的两年却极其忙碌,哪怕她自己无心外出,父亲也会以各种理由安排四姐姐出门,而最初的名头大多是外出给家中兄弟送东西,送的东西又大多是根本没必要送的吃食。
独孤伽罗还记得当年四姐姐与她说父亲疼惜她们准她们自主选夫时,她还在心底里哀叹四姐姐的天真。
独孤家是北周的名门望族,独孤信的一句话甚至可以颠覆朝堂,生在这样的权贵之家,哪里来的选夫自由?所谓自由也只是父亲准许她们在他选定的范围内选择罢了,若当真自由过头选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看父亲不打断她们的小细腿。
只是四姐姐嫁人之后,独孤家就只剩下她一个女儿,逍遥太久,她倒是忘了要轮到她嫁人了。看这架势她那对便宜爹娘是打算让她也自主一把,这下可怎么办?
独孤伽罗支着下巴看着面前三个巨大的食盒,一脸忧愁。
“六哥?”这样呆坐着也不是办法,独孤伽罗便敲了敲马车的窗棱,喊了独孤藏一声。
“七娘,怎么了?”一听到声音,独孤藏立刻打马靠近马车,俯身凑到窗边。
“六哥可知道此时太学里都有谁在?”搞清楚状况,才好想对策啊。
独孤藏一愣,想了想后道:“今日是太子将年龄稍长的郎君们留下议事,恐怕各家的嫡长子都在,其余的便说不准了。”
嫡长子都在啊……父亲果然是算计好的,竟还拐跑了郭阿娘和阿娘,让她连抗议都无处可去,真是过分啊。
独孤伽罗更加忧愁了。
没再听到独孤伽罗的声音,独孤藏以为她是有什么担心的,便开口宽慰道:“七娘不必多虑,三哥在那儿呢,不会有事的。”
“六哥放心吧,我没事的。”即使三哥不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各家的嫡长子,其实她也都认得,她只是很忧愁罢了。
原本以为上头的两个姐姐都嫁了,她大概可以再逍遥几年,结果现实就给了她一棒槌,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她才十二岁啊……
☆、面生的郎君
不管独孤伽罗如何忧愁,马车最终还是停在了太学门口。
待车夫停稳马车打开了马车的车门之后,独孤藏也已经利落地下了马,等在车门旁边。
“七娘,下来吧。”
听到独孤藏的声音,独孤伽罗这才移动到马车门口,先将手递了出来,然后人才跟着钻出马车,扶着独孤藏下车。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太学,但却是心情最复杂的一次,想着自己就要从这太学里的那群半大孩子中间选一个夫婿出来,独孤伽罗突然觉得还是在菜市场选一根甜萝卜来的容易些。
先遣了自己的随行侍卫洛生去知会三郎君独孤善,独孤伽罗就和独孤藏慢悠悠地往太学里走。
独孤藏看着孤独伽罗东张西望的样子笑道:“说起来七娘小时候总是缠着三哥跟来太学,不带你来你就偷着跟来,为什么之后突然再也不来了?”
因为想学的都学会了,该玩的也都玩过了,穿越初期的热情和兴奋全都消耗殆尽,所以不再闹腾了。何况小孩子撒泼耍赖还能被原谅,可到了一定年龄就该被批评不懂事了,独孤家上下虽然宠她,可并不是全世界都在宠她,也正因为被宠爱着,她才要多顾全独孤家的颜面。
这些话却不能跟独孤藏说,独孤伽罗只看着独孤藏,笑嘻嘻地说道,“因为无聊啊。而且太学里的先生老是瞪我,可吓人了。”
独孤藏被这话逗乐,笑着问道:“太学的先生瞪你了?为什么?你不是总能回答出他的问题吗?他为何还要瞪你?”
独孤伽罗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两转,玩笑似的说道:“大抵是因为都被我答出来了,太子都插不上话了吧。”
“是了是了,七娘子当初可抢了太子不少风头呢,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也让咱们好一阵头疼呢。不过托七娘子的福,咱们每天都能瞧见先生铁青的脸色,也称得上苦中作乐了。”
没想到方才的话会被别人听到,独孤伽罗吓得打了个激灵,与独孤藏一齐循声望去,就瞧见从一旁小路里走出来的郑译,郑译的身后还跟着面无表情的杨坚。
匆忙向这二人行礼之后,独孤藏立刻躬身请罪道:“舍妹口无遮拦,回府后定向家父禀明给予重罚,因此还请两位郎君给舍妹一次机会,方才的话就当做……”
“六郎君多虑了,”郑译笑着止住了独孤藏的话,“我相信七娘子天真无邪,方才那话也只是与自家兄长的玩笑话,倒是我不该贸然开口,唐突了七娘子,还请七娘子见谅。”
“多谢郑郎君宽和,伽罗与家兄还有事情,不敢打扰两位郎君,暂且……”
别过二字还未出口,郑译再一次强硬地开口道:“七娘子怎的不像以前那样喊我郑哥哥了?虽然有段时日未见,可七娘子也不该与哥哥我这样生疏啊。”
说着,郑译就带着一脸轻浮的笑容像独孤伽罗逼近,还伸出了手,似是想摸一把独孤伽罗的头发。
闻言,独孤伽罗苦难地微微蹙眉,但转瞬之后又扬起了笑容:“当年伽罗少不经事,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郎君海涵。”说着,独孤伽罗退后半步,拉开自己与郑译之间的距离。
太学里她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嬉皮笑脸的郑译。
郑译眉梢一挑,倒是被独孤伽罗这番大方得体的言行勾起了兴趣,原本已经停下的脚步再次迈开,又一次像独孤伽罗逼近,笑容温和道:“七娘子这话说得可是越发生分了,叫哥哥我好生伤心啊。”
两年不见,这丫头还真是变化不小啊,以前分明就是个野丫头,现在倒还真有几分女人味了,虽然十二岁的身材还是那么干瘪。
“呵呵。”独孤伽罗/干笑着接连后退,直退到后背撞上了什么,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杨坚一直站在原地,黑着脸看着郑译调笑独孤伽罗,眼看着独孤伽罗一步步地退到了自己眼前,杨坚却依旧是寸步不移,直到独孤伽罗娇小的身躯软绵绵地撞了上来,杨坚才顺手扶住独孤伽罗的肩头。
“小心。”
独孤伽罗立刻扬起笑脸,转头想要礼貌地向对方道谢,可一转头就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独孤伽罗的笑容微微有些僵住。
呃……这位郎君好像心情不太好啊。话说太学里有面相如此严肃气质如此高冷的郎君吗?她怎么不记得?
独孤藏趁机上前,抓住独孤伽罗的胳膊就将人拽到自己身后:“多谢这位郎君,不敢耽搁二位,告辞。”
说罢,独孤藏牵起独孤伽罗转身就走。
见状,杨坚的脸色更黑了,瞪着身边的郑译,冷声道:“我是拜托你带我来做什么的?”
“啊,哈哈,不要生气啊,真是的,阿坚你总是马上就生气,这样不好,当心吓着七娘子。”话说完,郑译赶紧一溜烟儿地追上独孤藏和独孤伽罗。
郑译也不太清楚杨坚是从哪里听说独孤伽罗的,总之上巳节之后,杨坚就向郑译打听了独孤伽罗的事情,今日与太子议事结束之后,他们原本也是与其他人在一起的,可一听说独孤伽罗来了,杨坚就硬是拽着郑译来这里堵人,竟还破天荒地拜托郑译帮忙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