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段容叹息了几次,“真真是傻,漕帮的钱也帮着省。你不会真看上燕少侠了?”有别于其他人的戏谑撺掇,很是不可置信。
“瞎胡说什么呢。”
“那你干嘛不要兰姨的钱,装什么清高,连半调子文人也算不上。须知一个铜钱可以饿死一条英雄汉,就你现在连出门做生意都困难,这不还是能做一笔是一笔。”
“不是,你刚刚说漕帮的钱是几个意思。”江小雅后知后觉。
段容很是同情江小雅的智商,“兰姑娘不事生产,又无家底依傍,你觉得凭燕大侠在江湖上的地位,会让她如斯落魄?她手上握有漕帮在江北六州十八府在大通钱庄存取银钱所需的私章,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提取走这些地方的所有钱。”
江小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就是说……”即便是梅若兰同情她,花的也是燕家的钱。这无异于劫富济贫啊……
“凭区区以往的了解,兰姑娘打发一个要饭的都会出手一百两银票,你嘛,有区区的陪同,怎么着翻个十倍也不在话下。”
江小雅突然有一种肠子悔青的感觉,琢磨着要不要拉段容回去。就听到段容附耳说:“是不是后悔了想回去。”
“当然……不是。”江小雅硬气地仰起头,随即又很没出息地虚声问,“真回去,兰姨还会给我么。”
段容撇嘴,“不一定。以她的脾气,大概不会再重复做一件会让人拒绝的事情。”
“那要是有你陪同呢。”
“这个嘛……”段容睨起眼眸,“你想让区区假公济私。”
江小雅点头,倏尔又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嘛,这怎么会是假公济私呢,这叫大公无私才对。”
“别捡好听的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要去你自己去,区区累了,没空再陪你玩儿了。”
“别这样嘛,大不了二一添作五平分咯,你不也就不要再为生计发愁了不是,咱们这是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呢……”回城的一路上,都是江小雅撺掇段容回小居的话语,说到最后口干舌燥,段容那家伙也没有丝毫的动容,反而批评起了她,这事也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自此,江小雅也学乖了,往后谁要是再敢施舍她,她一定会毫不客气收下,骨气什么的滚蛋去。
唯一令她纳罕的是,段容明明有个这么有钱的姨姨,为毛还把自己搞的这么落魄?如果只是所谓的文人气节,那真是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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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七里巷的时候不早不晚。江小雅正想叫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怎么也不把门带上呢。”径自进门放好门闩,回身就看到杵在小院里的陈大嫂正朝她努嘴使眼色。
江小雅挑眉,努力分析陈大嫂示意的内容,大概是她屋子里有什么人正在里头等着她。江小雅迟疑着推开房门,看到一抹嫣红衣裙的时候,只想迅速把门关回起来。
“是姐姐回来了吗?”庞梓昕闻言,回头笑道。
江小雅抽搐着嘴角,别开庞梓昕来碰触的手,“柳夫人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是啊是啊,小室简陋,别弄脏了夫人的鞋子才是。”陈大嫂在门外附和,被一个仆妇数落了几句,什么来你们这么下九流的地方是看的起你们,别不知好歹,夫人没问你话就老实待着之类云云。
江小雅斜眼看去,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用段容的话说,与狗计较岂非狗乎,遂不以理会,仍与狗主道:“都说大户人家的教养是从上至下的,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柳夫人这等温柔贤惠,治下宽松也是情理之事,但不知还需要人手不,我二人不才,仗势欺人那些活计大概还是很容易上手的。”
仆妇气红了脸,直指着江小雅你你你了半天,被庞梓昕一眼看去,赫然收敛起气焰退下。回头又对江小雅歉意连连,“姐姐莫要生气,嬷嬷惯了凡事都护在我前头,行止上略有些放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悄悄又挽上江小雅的手臂。
江小雅避如蛇蝎一般丢开手,笑眯了眼,“你我之间身份悬殊,还是不要这么亲昵了好吧,我呢也不想高攀你们,你们呢没事也别到贫民窟来瞎转悠。真有善心肠呢,去城隍庙那一片儿多做些布施,积积阴德,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庞梓昕仍旧一脸无知无畏的无辜模样,“德善之事,妹妹未曾少做。只是姐姐如今与我仍有诸多隔阂,令妹妹心里委实难安,同我回府去好吗?自从婆婆走后,元郎就再没有笑过,只要姐姐不介意,我愿与你共侍一夫。”盛意拳拳的几乎要把石井都感化。
江小雅越听越不舒服,这个两面三刀的小女人,上次在瑞王府想玩死她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转头又来演苦情戏,特么的怎么不说是被柳庆元霸王硬上弓才有今日的局面。还共侍一夫,脑子进水了吧。
“姐姐不相信我的诚意?”庞梓昕泫泪欲泣,“你看我把什么带来了。”乱手掏出一张笔格遒劲的纸张,“这是元郎当初写的休书底稿。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一直不赞成他的做法,只是为了要给我父亲一个交代,他才这样做的。你一直都误会他了姐姐。”
江小雅端详起休书,与她收的那份的确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尤其是手印,指纹特别的清晰。而她收到的那份,就相较模糊。再综合柳庆元夫妇二人你来我往的种种表现,江小雅的脑瓜子又开始犯痛了,不管这出戏是正剧悲剧还是喜剧,她都对柳庆元再也提不起兴趣,哪怕他模样吸引人,好感度也在逐渐消磨殆尽。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管以前是误会,还是现在假惺惺,江小雅都没兴趣再纠缠什么,“如果你们真觉得对不起我,可以适当给我一点赡养费,那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不,姐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庞梓昕有点小激动,夺回休书,当着江小雅的面撕了个稀巴烂,“元郎不仅是想弥补对你的亏欠,他根本就还爱着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自私,你们现在应该会很幸福的。”再也掩饰不住痛哭了起来。
江小雅的太阳穴闪了闪,头痛加剧。“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啊大姐。”这没完没了的。
庞梓昕不顾仆妇的劝慰,抽泣道:“跟我回府。”
江小雅握了握拳,未免让自己情绪失控,跑到墙角去画了一会儿圈圈。再回来的时候面上带着诡异的笑,二话不说牵起庞梓昕的手往大门外走。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才放开不知所措的庞梓昕,捻起她的帕子揩了她眼角的泪珠,笑道:“这儿出去左转就是你回家的路,再见不送。”一溜烟跑了回去,关门,放闩,回屋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一个小厮上门说是来要瑞王的画。江小雅挠了挠头,睡眼朦胧地把装好的画稿拿给来人,并且收下了对方的一个信封。
再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拆了信封,迷迷瞪瞪地看到几张面额超大的银票,顿时就抖擞了精神。加之前面的那些银票,江小雅觉得自己就算不画画,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正暗爽的时候,“喂,干什么笑的这么奸诈。”段容无声无息就出现在江小雅身后,还狠狠往她肩上拍了一巴掌。把江小雅给吓得,差点没把银票全撒出去。
“啊~~要死了,你是鬼吗?进门也不出个声。”顺抚着胸口给自己压惊,“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没关区区就进来了。”段容斜眯着眼偷觑掩藏在江小雅衣襟下的一角东西,“哦,到底还是背着区区回去找兰姑娘了是吧。”
“才没有。”江小雅挺直了背,“这是我自己赚来的钱。”
段容不怎么相信,不过也不再继续深究,反问道:“今日有何安排。”
江小雅扎起头发,去水井旁打了盆水,“你又想要带我去哪赚钱。”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很自觉的把段容当成了财神老爷来对待。
段容倚在门边望着江小雅,笑道:“别成天就知道钱,俗气。”
江小雅撇了撇嘴,俗气还带着我去梅若兰那里骗同情,就你最是假清高。转身去厨房拿出早点,“要不要吃点,陈大嫂的手艺还不错。”
段容捻起一片微焦的南瓜饼,看了看,放回到碟子里,狠狠审度了江小雅一把,“没想到你对食物的要求这么低。”
江小雅啃了一口烤地瓜,含糊不清道:“有钱谁不知道吃好的。”
段容对此不置可否,在江小雅吃东西的时候又进屋去把他那副画翻了出来。
“喂喂喂,你干嘛。”在段容准备把自己的画揉掉的时候,江小雅急忙奔进去夺了下来,“好好的,干嘛糟践我的画。”
段容义正言辞道:“那是区区的画。”
“我画的。”比声音,我也会。
“你不是说要给区区重新画一副,这个就没必要再留着了,败笔。”
这话江小雅不爱听,“什么叫败笔啊,信不信我把你哄出去。”
僵持了一会儿,段容妥协道:“那好,留着也行。不过这个画你若是敢让第三个人看到。”
话没说完,江小雅就白去一眼,“你就怎么样啊?杀我灭口不成。嘁,真把自己当根葱呢,谁稀罕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