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徐氏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么说,王妃重病,难说也与先前滑胎的缘由相似了——这事儿你可与别人说过?”
赵之蓁摇头:“连王妃问我,我都不曾说。”
“不说就对了。”赵徐氏喃喃道:“如今可是不能出事……你回去也得好生照料着王妃,她不能有事儿,便是病得再沉,也不能没了。”
赵之蓁点头,道:“这女儿知晓。”
赵徐氏伸手握了她的手,想了许久,道:“你……你也多小心,吃的喝的,样样要在意。若是可以少侍奉几次,那少几次也无妨。我就怕是那个人动手,若是如此,你要是有了好事儿,一不当心,怕也要被她祸害的。”
赵之蓁点头答应,又道:“母亲,元家来求亲,可诚不诚心啊?”
她要将话题转开去,赵徐氏也明白,挑了嘴角,使劲儿笑道:“这诚不诚心,谁看得出来?媒人上门,总不能说自家不想娶贵府的姑娘不是?我想,该是诚心的吧,皇后娘娘同咱们也说过这事儿……”
赵之蓁一怔:“是娘娘先与母亲说……说元百户……”
她省略的内容,赵徐氏听得出来,笑着点了头:“先前只觉得,他看到了四丫头肌肤,是极大的一桩烦心事,不想竟有这般缘分,倒也不算坏了。”
赵之蓁所想却是与赵徐氏截然不同——皇后是从冀王妃那里听说元惟扬的心思的,又同她求证过,之后便该告诉了母亲,然后设计撮合这一桩婚事。
能让梁皇后这么费心的事,一定对她自己和冀王,有着天大好处吧?
赵之蓁想着,便有些想叹气,好容易才忍住:“母亲,四姐姐在哪儿啊?我想和她也说说话呢。”
“她今日却是不在府中,”赵徐氏道:“今日她去了你五叔家里头……”
“五叔?”赵之蓁一怔,她皱起了眉头——这位五叔赵载德,虽是自家父亲唯一的弟弟,然而身子不好,不能出仕,索性便日日在家中待着,并不出仕,家境也算不得好,与自家来往也稀薄:“怎的这时候去五叔那边呢?”
“人家来请了,总不能不去,”赵徐氏道:“我叫你二哥跟着过去了,估摸着,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第二个我
赵之蓁微微蹙眉,却又笑了:“早知道,我使人回来先问一声便是。怎么想得到四姐姐平素都在家里头的,独今日出去了呢?”
“咱们知道你要回来的时候,她已然走了,否则便是往后推个一两天,也是无妨的。”赵徐氏道:“据说是你五婶有事儿要寻她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从前他们家有事,不是都来咱们府上的?如今却有了长辈规矩……”赵之蓁想想,道:“四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看着时辰,也快了。”赵徐氏道:“她去了有一阵子了,想来你五叔五婶也不致要留她用饭的——你可先与你姨娘说话去,待你爹你四姐姐回来,我再叫丫鬟去唤你。”
赵之蓁点头答应了,规规矩矩和嫡母行了礼,这才退下去。赵徐氏瞥了一眼钟漏,却是眉心一皱。
这时辰,差不多该往回走了吧?
她却并不知道,这一刻赵霜意还在赵载德家中,一秒一瞬都过得漫长无比。赵载德与她爹来往不算多,她对这位叔叔也不怎么有印象,到了他们家中自然也是束手缚脚,倒是送她去的二哥赵葆祺应对自如,和那位叔叔说笑,倒也很像那么一回事。
而赵霜意却被赵载德的妻子李氏引到了后宅,李氏一边走,一边道:“这几日听闻四姑娘定了婚事,我们做叔叔婶婶的,也是欢喜。按说该去府上拜贺才是,然而你那小堂妹身子不好,这又病了一场……实在抽不出空儿来。”
“这无妨的,”赵霜意忙道:“婶婶不必介怀,子女若是不舒服,父母总是没心思做事儿,这是人之常情,我爹娘也绝不会有半点儿介意……再说了,不过是订了亲,贺喜什么的,也不急在一时。”
“咱们也知道哥哥嫂嫂心怀宽广,不过啊,你小堂妹一心一意想见你,当面祝贺呢。只是她身子仍旧不大好,出不得门,我做娘的……也只好委屈了四姑娘,引你去看看她。倒不知道四姑娘肯不肯?”
李氏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头走。赵霜意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肯不肯?不管我肯不肯,你不都拉着我往内宅去了么?难道我都来了,还能说个不肯出来?
这个安排,她自然是不愉快的。若是五叔赵载德或者李氏要见她,她过来,那是晚辈见长辈的礼数,没什么可说的。可若是一开始便是那个小堂妹——那个她都不知道名字的小堂妹要见她,便叫她从尚书府过来,那怎么看都挺没规矩的。
也就是赵载德家,又是亲戚,又不当官,这才敢对着她家这么“没规矩”吧?
她这么想着,嘴上却道:“这哪儿有不肯的道理。姐妹病了,因了疏于来往,我先前不知道,已然对不起祖父祖母了。如今上门了,知晓了,不曾带礼物也便罢了,若再不去探看一眼,岂不更失礼?还劳烦五婶引路了。”
李氏半点儿也没听出来她藏在话里的话,只道:“倒也是我们将这孩子宠坏了,她定要见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性。”
她都这么说,赵霜意更是不知道那位小堂妹什么心性了,只能猜出这一回多半是因为她要见自己,李氏才巴巴跑去接自己过来——可是,是她和这小堂妹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说赵双宜曾经与这个小堂妹关系亲厚?否则为什么这姑娘重病初愈一定要见堂姐呢?
赵载德的宅子不大,说话之间便到了那位堂妹的闺房门口。李氏带着她进去,边走边道:“好儿,你四堂姐看你来了。”
这小堂妹的闺名叫好儿?赵霜意往房中瞟了一眼,只见半旧的幔帐后头隐约有个单薄瘦削的身影立了起来。想来正是那个堂妹。紧跟着,她轻轻咳了两声,伸出手将帐子掀开了,却不说话,眼睛盯着她看。
那个眼神,叫赵霜意不由蹙了一下眉头。
“你怎么自己坐起来了?”李氏道:“快披上衣服,仔细着了凉,夜里又热起来……”
说着,她自己向前,取了原本放在好儿被子上的衣服,披在了小姑娘薄薄的身体上。那好儿却道:“娘,我有话和她说,娘好不好先避让开?”
这一个“她”,叫赵霜意对这女孩子恶感更明显了。有这么称呼堂姐的么?她不由想起自家的赵之蓁——同样是妹妹,赵之蓁比这好儿要甜多了!
“好。”李氏却仿佛察觉不到女儿的失礼,就这么和赵霜意道了个别,出去了。她出门,那好儿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赵霜意,赵霜意却也不怕被她看——看就看了,能少块肉,还是能少根筋?哪怕这姑娘有再多的怪异,那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不是?
许久,好儿才道:“你坐吧。”
赵霜意眉头一蹙,凉飕飕道:“我以为,对着姐姐,至少要用一个‘您’字。”
“您?”好儿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自己心里头应该明白吧?你当真是赵双宜?”
赵霜意心里头一咯噔——她为什么问这种话?自己穿越过来两三年,旁人可都没这么问过。在这两三年里,她甚至从不曾见过这个好儿,单凭照面的一眼就判定她不是赵双宜……难道好儿能比赵徐氏还熟悉她么?
不可能,堂妹对堂姐的熟悉程度,断断是比不上母亲对女儿的。赵霜意微微一蹙眉,她已然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性。
“这是什么话?”她眼中掠过如同看疯子一般嫌弃的神色,口音却依旧温和:“你在想什么?我若不是赵双宜,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不是她!”好儿的声音提高,却仿佛被自己呛住了,她咳嗽了两声:“你何必在我面前伪装……承认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你能把我怎么样?却问出这般失礼的话来呢。”赵霜意道:“五婶婶可知道你要和我说的只是这些疯话?”
“她自然不知道,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好儿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是赵双宜,因为我才是……”
赵霜意眉心一蹙:“你是病得烧坏了么?这样的疯话说出去有谁肯信?”说着,她走了几步,到妆台前头端了好儿的镜子递给她:“你自己看看你是谁!”
好儿的眼光掠过镜子,却不停留:“我当然知道我是谁——一定要我揭穿你么,你倒是装得很像我……你说,娘的生辰,是哪一天?”
“九月初三。”
“……那,二哥哥的生辰呢?”
“七月十四。”
“你倒是打听得清楚啊,”好儿冷笑一声:“我若是问你五妹妹的生辰,你也能答出来的了?那你可知晓,娘身上哪里有伤痕?”
“左手臂。”赵霜意已然不怀疑好儿到底是谁了,只是事到如今,她也不能承认自己是个冒牌货,只能这么答下去,万幸赵徐氏还曾和她提到过这个问题……说来赵双宜问到的,还真和赵徐氏记着的重点一致啊。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好儿的声音有些急促了,她眉头皱起来,道:“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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