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重生一回,便是能将家里的事搞得妥当了,也并不意味着她有本事做好冀王妃啊。徳薄位尊,智小谋大,力弱任重,身处这般情形而不自知,那可真真是作大死。
季雪川一路铤而走险到了现在,只怕连她自己都觉得自个儿什么都能做得妥当!她根本不会发现在她的“顺风顺水”背后藏了多少千钧一发,不懂避让,不会妥协,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得好王妃呢?
做王妃的人,就该要温和宽厚,处变不惊,至于私底下有多少根针准备好了给人吞,那也都是要裹在糖里头送过去的。如季雪川这样的行事,便真抬进了王府里头,要不了多久,冀王与季家的联盟不再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便不能自保了。
赵霜意想起这事儿还颇有些喟叹,她不知道季雪川重生是经历了些什么,可这样的一辈子,最终得到旁人一声唏嘘,也是应份的。
然而,季雪川却并没有如她所想拼命到最后一刻,在这避无可避的险境前头,她竟然破天荒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下去,先前的所有努力,却都打了水漂了。
消息是歧江公主身边的人送来的,歧江公主位尊,自然不能时时出宫,但遣派身边人来往,倒也是无妨的。那名宫女带来的是公主的口信,只道季雪川晨间进宫,叩谢皇后,道自家母亲病体衰微,她虽感念皇室抬恩季家,但圣君以孝治天下,为人女实在没有丢下病母不管的道理,她想带发修行为母祈福,便顾不得这婚事了,还请皇后与皇帝体谅,撤了这一门亲事。
歧江公主身边的宫女也算是见过大风浪的,复述这事情的时候脸面上八风不动,极其镇定,可听着话的赵霜意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哪怕是民间悔婚,都是天大的一桩错处,要冒着两家从此撕破了脸皮彼此仇恨的风险的,更莫说和季家定亲的,那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家!季雪川竟然敢进宫主动要求退婚,单是这勇气,便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这一门亲事是何其重要!毁了这桩婚事,冀王和她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皇帝的女儿尚且不愁嫁,皇帝的儿子还怕娶不到媳妇么?你季雪川要伺候亲娘想青灯古佛熬一辈子,皇子可不会为了你多等哪怕一天。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名门闺秀,季雪川今日空出了个冀王妃的位置,明日便有的是人打破了头想抢呢。
而季雪川若不做这准冀王妃,她还能凭什么在将军府里立足呢?凭她那个病病歪歪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驾鹤西去的娘亲,还是凭她爹对她那仿佛从来没有过的父女之情?
“娘娘答应了退婚吗?”赵霜意强压下心中的惊骇,问道。
宫女不点头也不摇头,道:“娘娘说要禀明了陛下才能决定。”
“娘娘生气了吗?”
宫女摇头:“娘娘心思沉稳,不会轻易动气。”
“你可知晓,娘娘还说了什么吗?”赵霜意觉得心里头浮着一个念想,定要问清楚了才好。
“娘娘说过这么一句话——念经修行,自然是能祈得福泽的,只是要心诚才好,福泽庇佑,须先求给了天下苍生,才能最终好在自己身上。”宫女垂着眼眸:“这话是殿下再三嘱了奴婢,要原样说给四姑娘听的。”
“是吗,殿下有心了。”赵霜意道。
那宫女点点头,却不往下说了,只给了时间叫赵霜意想事儿。赵霜意也不和她多话,在心里头反复过着自己的念头。
皇后这么说,怕是真有答应退婚的意思了。而她也一定知道昨天的灯市上发生的事,否则就凭季雪川先前的胡闹,惹得她不快怕是有的,但应当不会不快到宁可退婚。
季雪川这冀王妃,可也是皇后亲自选的。若是因为什么不名誉的事儿最终毁了这桩婚事,皇后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季雪川能抢在流言散播开来之前就给双方找出这么一个台阶,也算是难得地智商爆表了一回。
她这么做,虽然是将自己先前为了做冀王妃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全部毁了,可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皇后若想不怎么丢人地拆了这桩婚事,势必要认可她提出来的原因,还得尽量让人人都相信了才是。而她若不如此,皇后在不接受这么个丢人儿媳妇的条件限制下,会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那可就难说了。
死过一次的人,到底还是比谁都在乎命啊。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可以重来……那些差点儿就到手了的荣华富贵,也必须得有命消受才成!
“殿下……”赵霜意暗叹了一口气,又道:“殿下她可还有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宫女点点头,道:“殿下想叫姑娘知道,若是季二姑娘的婚事没了,想来陛下与娘娘又要为冀王殿下的事儿着急……只是,冀王妃的位置,怕是如今已然有了人选了,若有什么人不长心思,怕是要惹得陛下与娘娘不快。”
赵霜意一怔:“殿下是指……”
“奴不知道。”宫女低声道:“只是殿下说,这话要讲给四姑娘听才行,若是说给别人了,只怕适得其反。”
赵霜意沉吟片刻,道:“你回去复命的时候,便告诉殿下吧,这事儿我知道了。然而还有一事,殿下也该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季雪川虽然放弃了这一门婚事,人可还在京中好好活着呢……若是不注意,难说也有翻身之时。”
宫女答应了,待她出去,赵霜意才看向一边儿那一面屏风,道:“出来吧。”
屏风里头出来的正是赵之蓁,她满脸狐疑,却并没有什么不快之色:“四姐姐,你说,季雪川想干什么?她不做王妃了,那可不是要被家里头旁人又欺负回去了么?”
“我不知道她最终是要想干什么,只知道她在这般危险的境地,把自己的性命保住了。”赵霜意苦笑道:“壮士断腕,不过如此。她若舍不得这一桩婚事,会有贵人教她怎么舍得的。”
“我看她那一肚子坏水儿的人,断不能就此算了——娘娘说什么要诚心诚意,她哪儿有诚心意?普天之下,除了她自己之外,她怕是谁都不在意呢,这样的人去念佛,和尚都要笑死了。我看是想寻个机会东山再起——可哪儿有机会?公主殿下听了四姐姐的话,该格外当心才是。”赵之蓁道。
“你当真相信,殿下会格外当心吗?”赵霜意苦笑:“等等吧,看看陛下与娘娘选谁去做冀王妃,再看看公主殿下怎么对这位新嫂嫂。”
“姐姐是说……”
“若公主殿下只是讨厌季雪川这个人,那么我说的话,她自然会放在心上,有她提防着,季雪川没那么容易翻天。可若是殿下是讨厌所有要嫁给她哥哥的人呢?那么,她多半就不会在乎季雪川这么一个失势的人,可季雪川她不好对付呀。”赵霜意说罢,看向赵之蓁:“你该明白,为什么殿下要和我说最后那句话的。”
“殿下是想叫咱们家死了争王妃之位的这颗心?她是指姐姐,还是指我?”赵之蓁一怔,想了想,竟有些哭笑不得:“四姐姐,殿下也真是多虑,若是说给你,难道不怕叫你心里头难受?若是说给我啊——看看我这模样,能做个侧妃,父亲母亲都担忧记挂着,王妃,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你我不敢想,父亲母亲也不敢想,可难说这里有人敢想,又或者外头有人骗着咱们家的人去想——总要说清楚才是。”赵霜意轻轻吁出一口气:“没那个本事,爬得越高,越容易摔下来。”
☆、第51章 周末特别篇之前世的事
殿中瑞龙脑的香气如同水雾,时浓时淡,萦绕不散,宫女们静默的身影在外殿晃动,隔着珠帘,也看不大真切。
季雪川坐在榻上,怀中只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她面上汗淋淋的,连新近画好的妆容都被渍得模糊了,却犹然不觉。她口中哼着童谣,嗓子却是沙哑的。
其实,襁褓里的孩子,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秋香色的小襁褓轻得怕人,那里头包裹着的小身体,无法再动弹哪怕一下——短短半个月,她那见人就笑的小公主,便已经成了这么一具无知无觉的小小尸体。
刀入肺腑,毒烧血脉,也比不过痛失爱女。
她也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她唯一的珍爱,唯一的指望,自此断绝。
在皇帝的后宫里头,她算是最可有可无的人。旁的妃嫔,位份大多比她低,资历也比她低,可获得的宠爱却比她多。更不必提赵皇后与赵丽妃那一双姐妹花,宠爱之冠,宫中无人可比。
输给皇后,她无话可说,输给赵丽妃,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她们两个在皇帝还是亲王的时候便是王府中的侧妃,但从那个时候起,“良人”便已然隐约有了些偏心的意思了。只是那时他还要依仗季家的势力,待她终究算得上是“并无不妥”。
等他做了太子,即位为帝,她的庶弟季照辉也长大了。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逐渐倚重在传闻之中颇有将才的季照辉,也正是这个时候,她连这一点娘家带来的宠爱,也都失去了。
他是知道的吧,知道她爹的心中只有爱妾和庶子,压根没有她。只要他器重了季家的儿子,那么她,这个从来和庶子女不睦的嫡女,受不受宠又有什么关系?季家的未来是那个庶子的,她……她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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