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赵霜意一怔。
“讨不上妇人的乞儿,有时候也做些脏污事儿。”丽藻道:“这个姑娘再不要问,不是姑娘这般人该听的。奴想着,她既然被人带走,或许能活,或许不能,但大概不会入了烟花地里私寮子。奴已然叫小叔叔小婶子两口子闲聊时打听打听,又或者向那破庙烂房里寻访寻访。”
“倒是劳烦了你叔叔婶婶,若是能寻到她,保她一条性命,我这里也不少了你家的好处的。”赵霜意道。
“这哪儿敢当?”丽藻嘻嘻笑了:“奴打小跟着姑娘,姑娘要,拿了奴性命去都使得。”
赵霜意笑,道:“我要你性命作甚?只怕……万一那绣月对季雪川,也是这副心性,咱们寻了她可就没有用了……”
丽藻微微蹙眉,道:“若绣月果然对她家的姑娘那般忠心,反倒得了如此下场,季家二姑娘便也太欺人!不过,奴倒是觉得不大可能。绣月不过是个宴席上伺候的,并不是贴身丫鬟,若是兰桨,这般也是应当,可这样粗使的奴婢,多半不会太忠心。”
“是吗。”赵霜意应一声。她倒也相信这般粗使奴婢不会如贴身丫鬟忠心的说法,可是,这世上想要一个人守口如瓶的法子,原本便不止是仗着对方的忠心一个……
过得几天,丽藻家的亲眷果然寻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绣月——那时候,这丫鬟被丢在一间破庙里头,身子下头垫着一张脏兮兮的席子,血肉都和席子粘连在了一处,面色惨白没有活气,口唇干裂得像是大水漫灌后烈阳暴晒的土地……若不是他们不死心,试了好久的呼吸,只怕就将这人当做一具尸体丢下了。
把这么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人抢救回来,丽藻的婶子可是真费了心思了。他们两口子虽然在外头居住,可原本也是赵家家奴,有讨好主人家嫡出姑娘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然而,好容易将绣月养得能张口了,他们却发现,绣月口中的舌头,齐根而断,她虽能发声,却压根不能说话!
这般粗使的丫鬟,主人家是不会教她们识字的。丽藻的婶婶看着这残废的女孩儿,心中只恨自己手贱!当初怎么就没观察一下她的舌头呢?救回这么个人来,能有什么用处呢!
她虽然恨不能立刻将白吃白喝不干活还不能见光的绣月丢出去,可想来想去,姑娘既然要这么个人,说不准还有别的用处,便也想法子托了信儿入府,叫侄女儿帮着传了个话。
赵霜意知道了,却是一笑。她压根儿也没指望绣月搞出什么供词来,只是,知道这么个人活着,她便觉得今后有用。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用,有什么用,她目下还没有想好。赵家在乡下也有几处庄子,到时候将绣月送去哪儿呆着,做点儿粗活,养起来倒也不费事儿。
这主意,她同赵徐氏说了的。赵徐氏并没有反对。
只要是赵徐氏不反对的事儿,在赵家,便是成了一多半了。
☆、第19章 装病的
绣月着实是命大,断了舌头还挨了那么重的一顿打,甚至还被乞丐带走过,可在丽藻的叔叔婶子家里养了一个月,竟也能自己站起来了。
只是,经了被主人责打,割去舌头,当做尸体丢出门外的一系列惨事,绣月心中所受的创伤只怕也太大了些。她平日里只呆呆傻傻坐在一边儿,丽藻的婶子给她什么,她便吃几口什么,全不似一个会做事儿的人。
若只如此也便罢了,她还时常惊哭大笑,又因了没有舌头,发不出音节来,声音可怕得很。丽藻的叔叔婶子便一日日发愁——他们住的地方不是富人的宽宅大院,这儿的人虽然算不上穷困潦倒,可房子也是小小的。绣月在这边哭,那边儿邻居就要砸门,于是这绣月刚刚能走,他们两个便巴不央着丽藻同姑娘回禀一句,这位绣月,他们是养不得了。
赵霜意想着这两人也怪为难的,便去求了赵徐氏,由赵徐氏挑了个婆子,如此这般嘱咐一番,带着绣月去了赵家在京郊县里头的田庄里。庄子里虽然也是人多口杂,可到底都是些卑下的,再什么说闲话,也传不到京中来。绣月残疾实在与旁人不同,放在那边儿,再合适不过了。
而自从将绣月送了出去,赵霜意便再没有为这件事儿操过心。大家子的姑娘,若是别人想来,多半是日日绣绣花看看书和人聊聊天,打发辰光便是,然而其实远非如此。这些个女孩儿,谁都不能是个草包,若是没本事没文化,嫁出去那是要打娘家的脸的。
赵霜意每日里头要习字,要读书,虽然读的都是些三贞九烈经文故事,但好歹也算是学习。女工上头虽不十分要紧,可也不能过不去,更要命的是,这朝代还真要大家姑娘们也会跳舞……赵家请来的教师十分专业,可赵霜意虽然有个够柔软的身体和发达的小脑,却也不能一下子达到当年赵双宜本尊的水平,更兼赵之蓁目盲,那女舞师只有赵霜意一个学生,更是教得十分认真……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赵霜意每每结束了舞蹈课程,都恨不能立刻穿越回现代去。可赵之蓁却是羡慕得很。她虽然目盲不能视物,可每每在赵霜意跳舞的时候都会到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乖巧可怜的模样。
她虽然按时服药,头疼的症状稍有减轻,可眼目却从没有半分好转。连太医来看了,也只有叹息的份儿——原先那被捉了的刺客虽然供出了毒物的方子,奈何解毒所需的药材样样珍贵,又有几种寻遍了太医院与京中大小药肆都找不出,据说唯南方蛮荒之地老林子里头才能见到的,更是无法可想。
如今也只能用那些个药效不够强劲但药性相仿之物代替,虽然总归是能渐渐化去毒性,可情势仍旧不大乐观。若是寻不到那几味药材,或许待得赵之蓁体内毒性尽数消失之时,她的眼也已经不能再复原了。
赵家没有人敢告诉赵之蓁这一点,只怕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面对这般无望的人生太过痛苦,可赵之蓁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如何?赵霜意时常去寻她说话,撞见她痴痴坐着,不言不语的情形也不少,虽然心疼,可安慰的话没说出口,赵之蓁便若无其事地撒娇耍痴起来,倒叫她更觉得心里头难受。
当初那刺客的飞刀为什么偏偏命中了在跳舞的赵之蓁?赵之蓁压根也不在太后身边,那刺客若是这般水平,来行刺岂不是送死?赵霜意想了很久,隐约觉得,或许那刺客压根儿就不是来杀太后的——那地方那么多贵族女眷,还有个歧江公主,若是刺客想谋害的目标是歧江公主,赵之蓁躺枪倒是躺得更加顺理成章。
可是,歧江公主得罪了谁呢?赵霜意不了解歧江公主的恩怨情仇,实在不敢妄言,但她总觉得,或许要杀歧江公主的人,和冀王也有些关联——当今那位梁皇后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是冀王,女儿便是歧江公主,冀王平素里又表现出了对歧江公主的浓浓关心。若是歧江公主身死,也许会对朝中太子与冀王各有一帮拥趸彼此不相上下的情势造成什么影响呢。
这原本只是猜测,自然无碍,可赵霜意如何能想到,她的猜测,偏就以另一种方式成真了——这一次,歧江公主没有出事,出事的是太子。朝堂之上微妙的平衡,还是被破坏掉了。
太子的出事方式很有阴谋论的调调——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背部着地,没伤着骨头,最多落了两块儿淤青,原本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的,可回了宫阁之后便生了病。这病来得快,还来势汹汹,不过三天,已然从头疼发烧流鼻涕发展到了昏睡不醒半死不活……
太医院自然不敢放着太子殿下生病而不管,可管也得知道有什么办法来管才成。太子的病情外人是不能知道确切的,只是都得了些不大确凿的消息——情况复杂多变,几个太医为了拟定治疗方案吵得都快打起来了,最后拿出来了办法,效果却也没见得有多好……太子的病情虽然没有迅速恶化到要死的地步,可也没见好起来。
更要命的是,连太医都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太子这是病倒了,还未见得何时能好,手上一堆事儿自然要推出去给别人做,样样都是香饽饽,也都是烫饽饽,谁接了的,能做好自然是大大讨好,做不好,可就是大大讨嫌了。
皇帝也着急,他给太子交托的,样样都是要紧的事情——漕运,治河,建仓,哪一桩是拖得的?可在朝堂上问了相关臣工,不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一副豁出去了不要命的神色,直接告诉天子您儿子打听了一番这活儿怎么干就再没了消息。
这叫皇帝如何不怒?可他越发怒,太子便越是“万分惶恐病情加重”,三下两下,皇帝也算是明白了。这是眼看到了各项工程都该验收的时候,太子怕交不出差,敷衍不过,所以索性装病去了……
但这事儿,皇帝能明白,太医却如何能说?便是明知道太子不会好好配合治疗,那方子还是要开,药料还是要熬,只是大家都清楚,这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而关于太子丢下的几样硬差事该由谁接手,朝堂上也是议论纷纷。有人建议由各部官员暂时负责,也有人建议分派皇子经管。支持冀王的一派大臣,自然巴不得那建仓漕运等等好差事全落在冀王头上——没有硬骨头啃,怎么见本事呢?没有叫皇帝看得上的本事,即便是嫡子,然而不是长子,也无法从太子手上抢到这皇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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