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挑拨的话了,薛芝兰不动声色地看了心腹丫头一眼,目光中全是赞赏。她们主仆两个只顾顺着姜姨娘的意思说话设陷阱,半点儿没发现站在薛芝兰身后的采桑面色已经发白,眼中全是惊惧。
却听姜姨娘笑道:“笼烟姑娘的话也有道理,只是我却也有难处。我堂兄弟自小被我那伯父溺爱,所以品行不甚端正,虽然不偷不抢,却是有些……风流成性,例如我那堂弟,他老子娘在府中做着管事娘子,豆丁大点儿的权力,他倒好,娶妻后倒把家里两个小丫头都弄上手了,兰奶奶不是不知道大奶奶的性子,这样人我若招揽过来,将来一旦弄出不好的事,奶奶还不打死我?所以万万不行的。”
薛芝兰听到这里,目光更亮,心中直叫着天助我也,因便开口笑道:“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大奶奶虽厉害,再不至于因为这个罚你的,你也是在大宅门历练过的人,怎么不知这里面的规矩?两个小丫头,那本就是你堂弟的房里人,你堂弟是主子,想怎么样她们,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他知道分寸,不要招惹不该惹的人,万无一失的。你放心,将来只要你堂弟不是惹了不该惹得人,为这么点小事大奶奶要罚你,我替你说情。”
姜姨娘便高兴道:“到底是奶奶,大家子的小姐,见识就是广博。我这些年虽说做了姨娘,可总脱不出奴才的想法,连带着我堂弟,我也觉着他是个奴才秧子,怎配左拥右抱?如今想想,奶奶说的在理,既是给他做丫头的,他对于那俩小丫头来说,也是主子,说不定还是小丫头们故意勾引呢,好歹跟着他也是吃穿不愁。”
薛芝兰听了这番话,只以为自己是说到了姜姨娘的心坎儿里,从此后还怕拉不近彼此的距离吗?为了表示坦诚相待,便也愤愤道:“姨娘说的没错,说不定就是那两个小丫头用的手段,你也是看多了这宅门百态的,还有什么不明白?就比如我哥哥,如今他的名声在京城里怕也是烂了,人人都说他好色入命,府内丫头们都不放过。却不知那些丫头个个都长了伶俐心眼儿,盼着攀爬高枝,我哥哥是个糊涂的,就以为大家真是那么喜欢他,不好辜负,一来二去,倒弄得府里乌烟瘴气。所以说,主子固然有错,可有时候,那些居心叵测的下人们才更可恨。”
“正是这样说,还是奶奶看得透彻。”
姜姨娘心里乐开了花,她虽然了解薛芝兰,却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配合,顺着自己的话头,把自己想要她说的话都说尽了,甚至犹有过之。当下便也装作茅塞顿开的模样,和薛芝兰热烈攀谈起来,忽听笼烟在一旁道:“采桑,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谁哭了?”
采桑的声音倒是十分正常,伸手擦了擦眼睛,还挤出一个笑容,跺着脚道:“我这眼睛迎风就流泪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那一阵风吹过,我只觉着身上有些冷,果然,眼睛都吹出眼泪了。奶奶,姨娘,若想说话,不如回屋去说吧,省得在这里挨冻,这都是快入冬的天气了。”
笼烟这才笑道:“是了,你是有这个毛病,我一时间竟然忘了。”说完却听姜姨娘好奇道:“说起来,笼烟和采桑姑娘也是该配人的年纪了,不知许了人家没有?若是没有,不如我帮着好好看看?咱们府里现有几个不错的小子呢。”
薛芝兰面色便是一僵,接着莞尔笑道:“你少把主意打到她们俩头上,对她们,我早都有安排。”
姜姨娘便遗憾道:“这样啊,真是可惜了。尤其采桑姑娘,这模样性情,就是去等闲的富贵人家做少奶奶,也足足够了。但不知咱们府里谁能有那个福气,让兰奶奶青眼看中。叫我说,给谁也不要给那刘妈妈的小儿子,不然真没天理了,她家大儿子要迎娶大奶奶身边的红莲,若采桑姑娘也花落她家,连我都要抱不平的。”
薛芝兰冷笑道:“你也说了,我们采桑的模样性情,就是等闲人家做少奶奶都足足够了。我怎舍得把她随便配了小子?必要为她配个好亲事,让她一辈子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这才不枉她以青春妙龄花柳之姿,在我身边服侍一场。”
一面说着,便站起身来,对姜姨娘笑道:“果然这会儿觉着身上有些冷了,你冷不冷?若冷的话,去我那秋云阁坐一坐?”
姜姨娘知道薛芝兰结交自己是一回事,却也不愿意大张旗鼓,毕竟对方如今和徐冉云走动频繁,反正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因便识趣笑道:“罢了,我还是不去了,万一路上遇见云奶奶,又不知被她怎么排挤呢。奶奶先回去,我也要回春风苑了。”
一面说着,便恭敬避让到一边,让薛芝兰先去,待她走过,方假装不经意似得看了采桑一眼,却见她面色沉静,眼中不兴半点儿波澜。姜姨娘心里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暗道我当日被云奶奶伤透了心,想着要和她彻底决裂之时,是不是就是这一潭死水似得模样?呵呵!主子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哪里会在意一个奴才的生死?既如此,便让你们看看奴才的能力。说起来,这怪不得我们做奴才的,既然说了是心腹心腹,你不把我们当做心腹一般爱护,又怎能怪我们噬主?
一面想着,见薛芝兰不见了踪影,她方和蓉儿从另一道门出去,暗道只待再细细筹谋两天,计划就可以开展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烧冷灶?
“你们是谁?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日渐黄昏,正是傍晚下衙时分,小侯爷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直奔苏家而来,到得街门口,就看见五六个妇人闲汉,把门猴子似得蹲在那里,因不由疑窦丛生,便上前询问。
一见他,那几人就如同几条活鱼重入了水里,跳起来七嘴八舌道:“这位是安平侯府世子爷吧?咱们是来找差事的……”
恰如一群苍蝇嗡嗡嗡地叫,不过段庭轩果然非等闲之辈,于这嘈杂声音中硬是听出了个事情梗概:原来这些人都是过来要卖身为奴的。他知道平国公的心思,便果断替对方拒绝了,却不料那些人轰也轰不走,见从他这儿走不通门路,竟又回去蹲下了,其中一个人嘟嘟囔囔道:“俺不走,俺们要的就是这个时候来,不趁着这时烧冷灶,等到老人家恢复了国公爷的位子,俺们就是要去当个打杂的,人家也不可能要啊。”
原来是打着这份儿主意,市井小民果然也有其智慧之处。
段庭轩哑然失笑,忽见平国公和大舅哥从对面走来,他便迎上前道:“岳父,这些人纠缠的紧,反正府上现在也没多少人干活,不如就都收下了吧,日后看他们的表现,勤快的留下,懒惰的撵走就是。”
平国公瞪眼道:“不行,如今我还去给人家做事呢,自己府里倒招下人?平民的日子是这么过的?你不必理会他们,日子长了,不信他们不滚蛋。”
说完看着段庭轩手里的大包小包,便皱眉道:“好端端的又破费做什么?今儿你们那府里送过来不少东西,我们全家人都吃不了。你又弄了什么来?”
段庭轩忙陪笑道:“我知道岳父喜欢东乡记的卤味,所以下衙后特意去买了些,打算陪您老人家一醉方休的。”
平国公的眼睛就又瞪起来,不耐烦道:“什么一醉方休?我若醉了,晚饭后你去替我看门打更?”
“什么?看门打更?”
段庭轩震惊了,接着脸就沉下来,咬牙道:“是哪个混账东西这么不晓事?您老人家是什么身份?敢用您看门打更。他们也不怕折寿?”
“合着到时候谁都不敢用我。让我成了一个老废物,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平国公冷哼一声,从前为着女儿和这女婿不和睦。他也没怎么给过段庭轩好脸,虽然如今听了女儿叙述,知道女婿没有大错,但为人父母。听见闺女那么个遭遇,心中总还是有些郁气的。
段庭轩连忙惶恐道:“小婿不敢。小婿只是替岳父不值,您老人家当初可是平国公啊……”
不等说完,就见老头自嘲一笑,摇头道:“还提那个做什么?都是前尘往事了。其实现在做这个平头百姓也挺好。你不要看不起看门打更的,银钱虽然比国公俸禄差得远,但它清闲省心。更不用像过去那般四更不到就要起来梳洗,好赶着上早朝。这日子也是很惬意的。”
一边说着。老头儿就和儿子进了家门,见段庭轩也跟进来,便疑惑道:“你还要同我喝酒?都说了不可能,你还不快回家里呢?你如今比不得我,身上担子也重,忙了一天,不回去好好歇息歇息,还有闲心往这里跑?”
段庭轩连忙陪笑道:“回家也没什么事,岳父不喝酒没关系,小婿就权当来蹭一顿饭,何况我还要看看暖暖呢,她如今有孕在身……那个……我不是不放心岳父岳母你们啊……我只是不看见暖暖,心里实在放不下。”
话音落,就听大舅哥笑道:“爹,庭轩说的也没错,暖暖就是任性,哪有嫁人的女子还回娘家住这么些天的?又不是隔着远,这也就是庭轩宠着她,不然换成别人家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