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低迷的状况持续了两年,直到一个月前,有人从官道快马驰骋,护送一辆貌不惊人的四轮马车直入皇宫。
据说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福州刺史,是开皇离去前钦点的状元郎。他的怀里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小娃娃,样貌不提,只一双眉毛像极了如今的觅帝。
据说同来的还有一封信。
据说内容是这样的……
“儿子,别来无恙乎?爹跟你娘都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你娘淘气,又给你添了个弟弟,这也足证明你老子我依旧能干。所以思来想去,这娃娃就叫‘大满’吧。”
“‘满’就好。满心,满足,满意,满怀,总之是知足常乐。看,比你名字还俗,你也该满意了吧?”
“你也不用抱怨,爹跟你娘不是去玩了,也不是嫌江山这份担子重,其实就是想锻炼锻炼你,而且我俩也没闲着。你瞧瞧,我们夫妻俩帮你把江山维护得多好?是钉子就得拔了。你老子我就是那钳子,锤子,斧子,凿子,哪个敢起刺,老子就削它!”
“至于你,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用等我们了,说不定你登基的时候,我跟你娘会回来观礼,可是你若不登基,我们在外面玩得这么开心,又怎么舍得回来呢?”
“对了,我跟你娘不在身边,也没人监督你,你的童子功可不能废了啊。再坚持几年,别让你娘操心。”
“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欺负五斤吧?这话说起来不对,应该是她没欺负你吧?她是妹妹,你让着点她,何况你又是要当皇上的人了。还有你这弟弟,我可是背着你娘给你送来的。你说我俩游山玩水的,带着个小东西算怎么回事?整日里除了哭就是哭,只会缠着你娘,烦死了!你娘身子又不好,你总不忍心让她辛苦吧?所以交给你了,无论是你还是你妹妹,将来都是要做父母的人,就学着从照顾弟弟开始吧。”
“还有,五斤也快到议亲的时候了。我告诉你,她的婚事你不许安排。说起来,爹也对不住你,不经你允许就给你娶了那么多媳妇。不过环肥燕瘦,总有你喜欢的,也不算吃亏。如今国泰民安,朝堂稳定,用不着你妹妹去做什么贡献,所以就让她自己挑个可心的人吧。”
“但是你得帮着监督着,那脾气不好拳头太硬的可要不得,表面笑着底下使绊子的要不得,太俊俏的要不得,太窝囊的要不得,太有才的要不得,太富足的要不得,只知风花雪月无所事事的要不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要不得……”
总之一大堆“要不得”,也不知什么才要得。
最后还总结,“我就是怕你妹妹吃亏啊。话说,只有咱们欺负人家,怎能让人家欺负到咱们头上?若她当真瞎了眼找个王八蛋,我就带着你娘,你也跟着,还有你弟,咱们一起把那王八蛋砸个稀巴烂!”
朱真金一边看一边笑,只觉眼眶湿湿的,末了将信砸在桌上,轻叱:“这个老不修!”
然后就着手登基了。
话说大臣们早就准备好了,只欠他这个东风,于是选了个吉日,昭告天下。
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告诉那二人。
众人能看得出,觅帝在丹樨上神色威严,小小年纪已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可一双目光却是焦急的,在观礼的人中打量,又越过这些人,望向遥远的天边。
大家知道,他是在找开皇跟皇后,可是自始至终,也不见这俩人的身影,亦无只言片语的消息。
觅帝自觉上当,回来就一通狂砸。
宫人早有准备,但凡能被他抄到手的,都是砸不烂的。
觅帝怒极,正举了蓥金石案打算丢出去,忽见案子下面粘着一封信。
取下,果真是开皇的笔迹。
“臭小子,一想你回来就得发飙。老子我岂是违信之人?早就回来了,也看着你登基了。不错,风采仅次于我当年。你娘感动得热泪盈眶,为了不让她过于激动,我就先把她带走了。”
“我是为你好,你娘现在琐碎得很,我当初不过是上城头放了一箭,骑马出去转了一圈,她就冷了我一年,还动不动就哭。这女人啊,就是麻烦!所以你也就不用找我们了,省得还得洒泪相别。一个大男人,哭起来多难看?待到你给我生了孙子,我再带你娘回来看你。这回你可要机灵点,若是再发现不了我们,摔东西是要被儿子笑话的。”
末了……
“你娘说男女都一样。别听她的,一定得给老子生个孙子,否则,就永远别想见着你娘!”
“老不修!”
朱真金团起了信,紧紧的攥着,一滴泪花无声点在颤抖的拳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就不适合更新,一更就掉收藏
第220章 今生无悔
怎么说呢?如今朱骁成了太上皇,阮玉成了太后,刨除这两个封号,他们就是世间最平凡的夫妻。
不,比平凡的夫妻多了分自在,多了分快意。俩人携手并肩,纵情山水,仗义行侠,成为戏台上、评书里最逍遥的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就这样逍遥的过了一个五年,再一个五年,又一个五年……
这是一个金光灿灿的秋日,遍地黄叶,凉风瑟瑟,他们共骑一匹马,立在一道岔路边,久久不动。
这里有两条路,一条通往京城,一条通往另一座未知的城市,亦或者更远,因为他们会遇到更多的路口,更多的选择。
阮玉放目满眼金黄,想着自己来到这个空间的时候亦是深秋,她曾有过回去的机会,也曾为之努力,可是当机会摆在眼前时,她却放弃了。
她选择了现在的路,选择了跟身边的人守在一起。她不知自己回到现世会如何,她只知自打做了这个选择,便从无后悔,即便身处困境,即便伤痕累累,似乎冥冥中,她已知她注定要跟这个人白头到老。
历尽艰辛,穿越到此,便只为了他么?她前世的孤独是要到今世由他来全部弥补吗?
她默默的对自己说了个……是。
她无法言喻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似乎已经不只是爱能够表达。她不知这段脱离了现代社会又与其并行的时空会如何发展,但无论何时,何地,她只愿意同他在一起,为他舍弃,也为他收获,为他守候,也为他担忧。
他们仿佛成了一个人,再难分彼此,就像现在,他坐在她身后,双臂环着他,也不知是要将温度传给她还是要从她身上汲取热量,他只是抱得紧紧的,似乎带着一丝怒气。
朱骁是很委屈的,他想着自己一心为她,她心里竟然还惦着别人。
就在两个月前,小玉从梦中哭醒,揪着他的衣襟,说要去一个叫溯柳溪的地方。
溯柳溪不是地名,只是一条小溪,位于重华县。他打仗的时候曾经路过,没什么特别,也不记得跟小玉提起。可是小玉怎么会知道?还非要去那里?再看她哭成这个模样……
他心中存着气,然而依旧带她去了。
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离重华县很远,原本是打算去松江的,那里的菩萨山很灵验,小玉最近很迷信,如今却要弃之不去……
这一路他都没怎么说话,而小玉一向敏感,竟然没发现,只惦着赶路,一个劲往车外看,他这个气啊。
而到了溯柳溪,小玉就直奔溪边杵着的一块大石头。
那上面有一行字——到此一游!
也不知是谁弄上去的,看去年代颇为久远,可小玉瞧的却不是那行字,她的指尖摩挲着那行字的旁边。
他仔细瞅了瞅……
那是几道细细的刻痕,写着……我终于等到你了。
这是什么玩意?还歪歪扭扭的,笔力纤弱,可是小玉却哭得不行,咬着帕子,几近哽咽。
他莫名的就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人曾送给过小玉几本书,其中就有本《游记》……
莫名的,就想起那对砗磲耳坠。虽然小玉已经将它压进了箱底,箱子还在皇宫,可是他偏偏觉得,小玉无一时一刻忘记过那人。
如今再看那几个字……
怎么,你们还有什么约定吗?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把那人……
他攥紧了拳头。
回来的路上,小玉的情绪渐复平稳,大约也觉出这段日子对他有所冷落,很是讪讪的跟他讨好。
他心中这股怨气便散了,但总归不舒服。
如今他搂着她,看着满目繁华与苍凉的交错,想着这些年的风风雨雨。
曾几何时,他的心中驻进了这个人?
是洞房花烛夜的惊鸿一瞥,还是亮在清风小筑那盏温馨的灯?是在亲戚面前淡定自若的为他遮掩,还是屡屡联手的心照不宣?是中了合欢散下的壮士断腕,还是他看到她臂上伤痕时骤然划过的一抹心痛?是见她与别的男子说说笑笑却置他于不顾,还是他自以为心系温香却屡屡向她瞟去的目光?是她在毽子飞舞下的粲然欢笑,还是他深夜难眠望向对面窗子时的怅然?
太多太多了,多得他一时难以尽数想起,他只知,他喜欢这个人,愿意为她奉献一切,只为他们能够快快乐乐,相守到老。他对她说了好多的情话,她也明晰他的心意,可是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他,而她的心里,好像还存个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