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安公主从前伺候的奶娘被皇帝处死了,如今这批宫人都是新调过来,对她并无多大情谊。此刻看见平日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公主突然说了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皇室秘辛,震惊过后恨不得立时聋了瞎了半个字都不知晓。待她万分爽快将心中郁愤全然吐出,便个个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对方目光充满怨恨,严圆圆不禁心中暗叹。淑安公主出生时先皇后便已“仙逝”,可她竟从这么小的时候开始便对她怀着这样大的恨意,若说这里头没有半点端倪猫腻,谁能相信?
可惜先头照顾的奶娘已经没了,其余人同她并不亲近,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她按下这头暂且不理,只问她:“你说我这样恨你这样有心计,那我之前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在你还被万婕妤拘着见不了外人,或是还没到良妃宫中之前,甚至在你养病的这段日子,寻个机会将你解决掉?反正也不过是一个皇上不看在眼里、生母不在毫不起眼的公主,没了就没了。我有大皇子,又快当皇后了。即便陛下知道了,米已成炊木已成舟,想来他也不会责备我,你觉得如何?”
“……父皇才不会不管我!”
淑安公主听着前面几句没吭声在蓄力准备放大招,听见后头一句忽然像被踩了尾巴般直接炸毛。严圆圆微微一笑将她挡回来,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又有点恹恹,半失落半绝望地咬紧下唇不说话了。
扭头一想她父皇如果又被这个虚伪狠心恶毒的女人蒙蔽了,还真有可能不管她……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爹不疼娘不在,四面八方全是小人虎视眈眈个个恨不得弄死她。疼她的不在了,在的都是不疼她的,小姑娘眼中蓄着两泡眼泪顿觉生无可恋,把脸往腿上一埋就泪奔了。
“……”诶呀,弄哭了怎么办?
一没说狠话二没动手,就是吓唬吓唬一下,没想到就哭了。严圆圆摸了摸鼻子,这才觉得无可奈何起来。
旁边的宫人听了一场大戏正觉吾命休矣,这时也默默走到近前安慰小肩膀一抖一抖十分可怜的淑安公主。她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乱蹬腿的她哄过,这么大的岁数说有心机又很稚嫩,说稚嫩下起手来又十分凶狠,呜呜咽咽跟小动物般的小姑娘她实在没应付过。所幸外头有人不知听了多久的墙角,此刻才施施然进来,引得里头的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更觉自己的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严圆圆亦跟着行礼。皇帝的面色说不上好不好看,床上还在抽泣的淑安公主倒是因此慢慢停了下来,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眼神张皇又茫然,望着他们不动了。
那情形煞是可怜,把这样一个小姑娘欺负到这种地步,她忍不住跟着愧疚半秒,皇帝却十分平和,“你方才说的,朕都听见了。”
陛下的表情似乎要放大招,李福安使了个眼色,无关人等纷纷软着腿跟他退了出去,严圆圆想了想,睨了眼对方的神色,也随后掩上门离开了。
门关前最后一眼,淑安公主正微微搂紧被子,目中明显流露出紧张又不甘的神色,挣扎着为自己解释:“淑安说的都是真话,这个女人……她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父皇不在的时候,她……”
她听见那个男人语气平静地回答:“朕都知道。”
他目光悠远,仿佛是落在床上那个与她生母极为相似的小姑娘身上,又似乎穿过她落在了别的地方。
回忆起那段受制于人的往事,纵使对天子来说,亦不是什么美好的体会。
……
如今已经入春,虽不算暖和,离夏日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回忆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挺着大肚子和系统一起斗智斗勇,努力刷好感奔向美好未来。一年后的现在,却已带着小胖子安于现状,安心在这从前总觉得可怖又拘束的“四方牢笼”里过日子。
李福安等人怕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知躲哪去了,严圆圆便坐在廊下望天。
她并未揣测里头的二人会说些什么。那些相隔已久的往事,即便皇帝只愿吐露一个小角,对如今的淑安公主来说亦是无法承受的打击。只是一人等到底有些无趣,她漫无目的地发了许久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衣料窸窣声,伴着极轻的脚步声,在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视线所及之处正是一片假山,偏又被遮得掩饰,需要站在高处才能看清里头是何情况。她坐的这个地方虽不算偏僻,可从那里看过来却刚好被挡住。她凝神静气并不动弹,随后便听得有两人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那两人声音极小藏得又隐蔽,声音被风一吹四散开来,她听得不算分明。只能依稀听出几个字眼道:“这东西交给你,它……不能……所托,一定要……”
另一人回:“一定不负……将公主……定要不会让人发现……”
那人放了心,交代两句便各自散开。她蹙了蹙眉,小心直起腰想试试能不能看清那二人穿的是什么衣裳,是哪宫的人。没料自己刚站直身子,还没站稳,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叫她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双手扑棱两下没个落点,霎时便朝着面前的花木假山栽倒下去。
动漫诚不欺我,偷听时还是要多检查身后……
她苦笑一声,黑暗伴随闷痛袭来,叫她再做不出任何反应,彻底昏迷过去。
第55章 系统
被人发现时,贵妃娘娘身下的血迹都已经有些凉了。
得知消息匆忙赶来的皇帝看见这一幕时眼眸猩红,胸口有如被人痛击一圈半天回不过神,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子不知所措。
他头一次恨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便对她身边放松了警惕。比起方才在屋内对淑安说的那些话,如果只是因为此事令他失去了面前这个女子,那他……他根本无法想象。
皇帝心急如焚几乎失态,宫里人多嘴杂瞒也瞒不住,贵妃娘娘前去探望跌下台阶受伤的淑安公主,却在之后被人发现独自摔在假山旁边,自脑后洇出一大片血迹昏迷不醒。这个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快地从后宫传到前朝,骤然引起轩然大-波。得知此事的人无不猜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贵妃娘娘就此一睡不醒,年岁尚小又是皇长子的大皇子该由谁抚养、何去何从?
除却面上的担忧心急外,后宫九嫔以上的妃子无不在心内提着一口气。一面思量此事来得这般突然,从何而起会不会牵扯上自己,一面紧张若是贵妃不在,如何运作才能让陛下看放心让自己抚养大皇子。
良妃与陛下相识时间最久,一贯纯良心善为人称道,但因着这事发生在她宫里,又是她因为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参见陛下,首先发现重伤昏迷的贵妃,反倒成了最大的嫌疑人。猛然没了这么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后宫嫔妃一半欣喜一半忐忑,各怀心思地小心探听太医院里的消息,没准馅饼就砸到了自己头上。
贵妃受伤本不宜移动,但天子震怒之下将良妃辖下的宫人全部罚了一遍,直接带人回到离得最近的正阳宫。正阳宫是天子平日里起居的地方,稍有嫌疑的人早被打发了出去,此时更是被围得有如铁桶般严密。
贵妃这回受伤的阵仗比起前番淑安公主之事,显得后者全然只是小打小闹,然而贵妃的伤势也比公主严重许多。
那处原是一座用于眺望凉亭,亭身离地面有些剧烈,贵妃跌落时又恰好撞上了一处石块,脑中便积了一块淤血。淤血此事一向可大可小,前番淑安公主命大脑中没有淤血压根没受多少折腾,但似贵妃娘娘这般昏迷不醒的……太医院的御医们刚过来时探了几处,险些面色惊惶直接跪下谢罪。后又请了已经请辞回家颐养天年的“金针圣手”林老太医来,止血过后仍不能答出娘娘还需多少日子才能清醒。
皇帝难以忍耐直接将之前被赶出宫的穆尔叫了回来。后者这些时日一直叫人在京中拘着没法出城,探过脉看完伤摇了摇头,虽提笔写了个方子,给的话却算不上好消息:“我学艺不精,只能让那淤血慢慢分而化之,无法断定淤血散后娘娘会不会醒。若是我师父在,应当会有办法。只是我已数年未见过他老人家,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纵使陛下立即派人去寻,娘娘这个样子……不见得能等得起。”
他与皇帝相识于少年,又自小在异邦长大,说话耿直少有隐瞒,最末那话哪怕是心中同样悲痛的严将军亦不敢出口。天子已在床边连候数日,此时面目清冷眸色漆黑,殿内其余人等无不捏了把汗,生怕天子雷霆之怒连同自己也被牵连殒命于此。谁料陛下沉默片刻,将此事交于同样因为妹子受伤眼眶猩红的严小将军,便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穆尔性情大而化之,不等他人带头,就自个儿径直出了内殿。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毒术也相辅相成,后头跟着出来的人无不离他远远,生怕有何牵扯。唯有一人低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加快步伐追上了他。
“穆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穆尔回头瞥瞥来人,对方神色冰冷面无表情。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脚下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来人略落后他一步,也随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