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放松下来,常郁晓想去看一眼女儿,她也没有拦着,甚至是陪着一道去了。
产房里,淳珊脱力睡过去了,孩子由奶娘照顾着。
徐氏凑过去看了一眼,红红的皮肤皱在一起,好像和霖哥儿出生时没什么两样,可又似乎没有霖哥儿好看,她没有生养过,弄不明白这些,也就不多嘴了。
常郁晓倒是来劲,抱着女儿瞧了好一会儿,等到孩子饿了哭了才交还给奶娘。
老祖宗给姐儿取了一个聆字。
等到洗三那日,来的都是姻亲,可比之霖哥儿洗三时,场面小了很多。
徐氏娘家也来了几个人,出手称不上大方,可也不至于小气了,只是嘴上的闲话并不好听,徐氏气得不行,恨不能没有这几个亲戚。
接连出生了两个姐儿,老祖宗心中多少有些遗憾,也越发宝贝霖哥儿了。
她一面哄着霖哥儿玩,一面与陈三太太道:“明日上午就要走了,今夜不醉不归。”
陈三太太笑着应了:“老祖宗手下留情,我的那点儿酒量。实在上不得台面。”
夜里,宴席摆在了松龄院的花厅里,正好是十五月圆,外头皎洁明亮,席间格外热闹些。
常郁映是新嫁娘,早早就回去了,老祖宗多吃了几杯。拉着大赵氏道:“你也别怪我心狠。实在是……”
大赵氏红着眼睛,又是劝解又是宽慰的,才阻了老祖宗的话。
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说得多了,万一老祖宗酒后失言,说些常郁映言行不够妥当的地方,还不知道陈三太太会怎么看呢。
霖哥儿困得不行。常郁昀和楚维琳也离席回去。
“等明儿个送了二姑,我想回一趟娘家。”楚维琳与常郁昀商量着。
常郁昀偏转过头。月光下楚维琳神色清冷,他收紧了牵着她的那只手,道:“怎么?”
“之前就让渝妈妈留意了钱妈妈,宝莲又全都说了。也该早些做个了结,免得夜长梦多,”楚维琳下定了决心。“只是不晓得他们能不能找到善绾。我和叔母说一声,与她一道回去。”
楚维琳打定了主意。常郁昀也不会拒绝,便颔首应下。
翌日一早,府中欢欢喜喜办了事,快中午的时候把常郁映送上了花轿。
因着是远嫁,这送亲一直送到了城门外头,这才掉头回府。
楚维琳没有回常府,抱着霖哥儿与楚伦歆一块往楚府去。
楚府里得了信,垂花门那儿,何氏和李氏正等着她们。
进了颐顺堂,里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入了正屋时,楚维琳才见到她的祖父楚证赋坐在了主位上。
在“病”了快两年之后,楚证赋总算是精神起来了。
楚证赋心情极好,等众人行了礼,赶紧把霖哥儿抱了过去,仔细瞧了瞧,皱着眉头道:“怎么尽随了他爹,不随你?”
这个问题,楚维琳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章老太太睨了楚证赋一眼,冷哼道:“像他爹爹有什么不好?天天对着一张脸,我都腻了。”
楚维琳心中暗暗叹息,就是因为如此,这个问题才这么难回答。若是霖哥儿都像了她,那等长大了,还是能从轮廓里看出桂姨娘的模样来,章老太太自然不高兴。
楚证赋才不理会章老太太那些歪七歪八的心思,道:“你现在还能对着哪张脸?”
桂姨娘、江氏都死了,楚维琳嫁出去了,霖哥儿是外孙不是孙儿,章老太太的确不能日日瞧见。
话被堵了回来,章老太太心中闷着一口气。
何氏怕他们真的争起来,便打了个圆场:“像他爹爹也挺好的,常家五郎誉满京华,京里多少人都夸赞他的文采和样貌。”
楚证赋也不想和章老太太没完没了说这些,干脆不再提了,只抱着霖哥儿逗趣。
章老太太与楚伦歆说着家常。
楚维琳问楚维瑷道:“五姐姐呢?”
楚维瑷抿唇直笑,道:“上回说的那门亲,应该是能定下来了的。祖父和祖母倒也满意,五叔母如今也不挑剔了,就是五姐姐自个儿憋着呢。”
楚维琛心高气傲,就这么嫁给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底蕴的军中参将,肯定是会别扭的。
楚维琳悄悄看了章老太太一眼,“莫欺少年穷”这句话,盼着楚维琛能够听进去。
琐碎事情讲了会儿,便轮到了今日的重头戏来。
章老太太听了楚伦歆几句耳语,便也会意了。
方妈妈抱了霖哥儿,由宝槿引路去了清晖苑,陆妈妈已经等在了那儿,她一定很想抱一抱这个孩子。
楚维瑷被何氏打发回房,李氏本想留下来,也叫章老太太一并打发了。
楚证赋去了书房里,虽然这事情与桂姨娘有关,但毕竟是内院女眷的事情,他不会也不想插手。
何氏让人去请了钱妈妈。
钱妈妈不明所以,自从楚维瑶回了许家之后,这家中没几个人会想起她来,更别说颐顺堂里会唤她过去了。
心里突突打鼓,钱妈妈试探着问了几句,只是那小丫鬟什么也说不明白。
等入了颐顺堂,抬眼见到鹦哥站在厢房外头与人说话,钱妈妈的眉头不禁就皱了起来。
抬步入内,见章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何氏与楚伦歆、楚维琳都在,她的心突突跳快了几拍。
钱妈妈耐着心思请了安,垂手不语。
何氏语调平缓,问道:“钱妈妈,你入府多少年了?”
钱妈妈老实答道:“十*年快二十年了,二姑奶奶出生的时候,奴婢进府伺候的她。”
“是啊,二十年了!”何氏感慨一声,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道,“这可不是两年,是二十年!钱氏,你可真能忍!”
钱妈妈背后一凉,她刚才已知不妙,听到这句话就已经明白过来了,但她必须装傻:“回太太的话,日子嘛,忍一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奴婢的男人儿子都没了,二姑奶奶又嫁出去了,奴婢独自一个人,就是熬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习惯了,也没什么感觉了。”
这等打马虎眼的功夫,连楚维琳都忍不住想要鼓掌了,可转念一想,钱妈妈若不是有这么些本事,又怎么能这么多年都不露馅呢?
钱妈妈真的能忍,能装,她不急躁,徐徐图之,没有机会也不会强硬地想要拼一把,她就像一个耐心极好的猎人,看着猎物在眼皮子底下活动,却不着急出手。
“你能等二十年,不晓得你那老娘,这二十年又是什么心情?”何氏问道。
钱妈妈继续装糊涂:“奴婢的娘啊,奴婢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奴婢生在穷苦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朝嫁得老远了,哪里还能再见娘家人呢。”
饶是何氏性子缓,也不想与钱妈妈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行了,你娘就是善绾吧?她是跟过二伯娘,还和夏月格外亲近,甚至在法雨寺塔林里替夏月点了往生灯。她让你进府,是想替夏月报仇的吧?”
钱妈妈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连双唇都变得煞白。
夏月,善绾,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中划过,很多事情都一股脑儿地翻涌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了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那些陈年旧事之间的联系并不难被牵扯出来,钱妈妈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她也想过她的结局。
抬起头,木然看了何氏一眼,钱妈妈想,还好,要被抓住的只有她,这些人是抓不到她的老母亲的。L
☆、第二百一十五章 暗涌(七)
钱妈妈看着面前的人,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上那有些陌生的神情,她的心忽然就一点点镇定了下来。
是了,她们抓不到她的母亲,那么又有什么证据来逼问她呢?
谁说她们认识夏月?谁说她们要为夏月报仇?谁说她们卧薪尝胆就想做些坏事?
证据呢?
一个都没有。
钱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漠然看了楚维琳一眼。
唯一听她亲口承认过的就只有宝莲,宝莲虽然说话有份量,但是她真的敢把那些事情都说出来吗?
钱妈妈觉得宝莲不敢,宝莲若是说了,那就是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她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老太太、太太,奴婢真的不是来替夏月报仇的,奴婢连夏月是谁都不知道,太太,您总要给奴婢一个理由吧。”钱妈妈苦着一张脸,道。
何氏眯了眯眼睛,而后斜斜瞟了楚维琳一眼。
楚维琳暗暗叹息了一声,这钱妈妈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她原本想压下宝莲的事情来,可若压下来了,又怎么说得明白这些事情?
“渝妈妈,帮我去唤宝莲来吧。”楚维琳语气疲惫,她有心放宝莲一个好归处,可往事一样样摊在了面上,也不知道章老太太会不会为难宝莲。
钱妈妈一听这话,悄悄咬了下唇。
难道宝莲真的敢说出来?
钱妈妈还在猜测宝莲的心思,宝莲就已经进来了,她规矩行礼问安,而后静静站在了中间,等着主子们问话。
楚维琳淡淡与宝莲道:“钱妈妈、善绾、夏月。这几个人的事情,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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