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不要回头,好好活着。”裴非淡淡一句,即便是在这般吵杂的环境里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这是方沉碧听到裴非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挡在缝隙前的身体极快的离开,方沉碧扯着的衣袂被撕裂开来,她看不见里面到底如何,只是听到轰隆的另一声巨响。
巨大的声响,巨大的气流,掀起铺天盖地的黑烟,方沉碧和马婆子被冲撞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
等她们缓过劲儿来的光景,眼前有的就只是满眼的橘红色,漫天,满眼。归于平静的一切,全部结束。
什么是悲伤?什么是痛苦?站在一片火海面前,方沉碧手里还捏着那一扇衣袂,无法自己的发抖。
对于她为什么所有的结局都是以这般绝望的方式,要么离别,要么死亡。
到底是她是那个算命人口中的不祥之人?亦或者,她是老天试出人见苦楚的试金石?为什么偏偏是她?
“璟熙......”方沉碧朝着无边无际的火海拼尽全力大喊。
“裴非......”她嘶吼着竭尽气力,无人应答,只有火烧出的噼啪声,而那声响似乎越来越小,在方沉碧的眼里,慢慢成了定格,在她耳朵里只有一片无声寂静。
她爱的人一个个离开,爱她的人似乎也不得善终,她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丈夫,更没有生养的父母,她孤苦伶仃的从前一个人间绝望的来到这个人间,仍旧被老天以一种天煞孤星的姿态遗弃着。她以为不去为难蒋悦然就可以让爱情变成一种信念,让他好,让他平平安安的。她以为带走璟熙就可以远离这一切是非,可以真的可以跟这个唯一与她血肉相连的人平淡的过一生,她以为只要可以认命,这辈子就能苟且的活下去。可她的以为只是以为,她没有让璟熙得以活命,也没有让蒋悦然过的平安,然后这一切都失去后,就连保护她真心待她的裴非也为她丧命于此。
老天还想让她怎么样呢?到底要怎么样呢?
“我终于可以带你出去了......”
这句话一遍遍的回荡在方沉碧耳边,她开始感觉时光倒转,天地倒转。大火漫天,璟熙夭折,儿时的蒋悦然,昏黄的灯火下那个刚刚难产死去的美丽女人,医院里朝她微微笑的男孩子,街角的字条,母亲的墓前白色的菊花......
“沉碧,沉碧......”眼睛闭上,喊声越来越远了,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马婆子眼看方沉碧在眼前慢慢倒下去,自己心里也是一片凄凉,裴非无疑是已经死了,或者被掉下来的屋顶砸死,或者是烧死,总之,他跟着黑衣人一起葬身在这里。
不能说不动容,方沉碧这一路走来的不易马婆子心知肚明,而眼下这样的状况,怕是任谁都难以接受。
裴非就这么消失在两个人眼前,面前是火海一片,而身后究竟是活路还是死路也未知。
马婆子弯腰去扶方沉碧,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痛楚穿心一般难受,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去,也许是刚刚太过紧张,现下马婆子终于松下一口气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应是伤在了胸口,疼痛感越发明显而强烈,从她肋骨两侧蔓延至全身开来,而随着疼痛而来的咳血也是不停。可眼下方沉碧已经昏厥,马婆子瞧见后面栓着马车,似乎是之前裴宁为了隔日方便裴非带走方沉碧而预备的。
马婆子忍着剧烈疼痛好不容易把方沉碧折腾到了车里去,自己坐在车上准备驾车离开。眼前大火已将整个院落烧尽,再也看不见一丝其他,除了火还是火。
而院子旁侧的林子也给燎着了,火势迅猛,亦是燎原之势。马婆子也不敢耽搁,慢吞吞的驾了马车摸着黑从后边的山路出去了。
马车不知要走到什么地方去,方沉碧一声不响,而马婆子疼的只能靠在马车门框上,弯着腰用膝盖微微顶着胸口,可疼痛感愈发加重,马车一颠马婆子就咳出一口血来。
马车沿着小路走了许久,马婆子伤到了内脏,也断了骨头,能一直撑到现在也是不易,不知不觉中已经昏死过去,而车厢里的方沉碧也是没有知觉仍旧昏迷过去。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从小路到大路,很慢,但不停歇。一个昏着不醒,一个伤的迷迷糊糊,不知云里雾里。直到不知什么缘故,马车翻到了沟里,马儿也借机挣脱了绳索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而马婆子和方沉碧则是一个摔在外面,一个困在里面。
正巧是采草药的老农夫路遇,连忙回去家里把家人叫来一起把两人给搬了回去。
那老人会些医术,马婆子病了许久也不见好,咳血是越来越严重,醒的时候会睁着眼看睡在另一边的方沉碧,可方沉碧却始终都没有醒过来。
老人的药房子马婆子日日都吃,可始终就是不见好,老人说马婆子应是伤了骨头刺伤了肺,本就是这把年纪了伤了两天有余现下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可看马婆子的状况来看,也并不乐观。
马婆子也差不多知晓自己情况,早早的交托自己的事情给老人家儿子。这日马婆子终觉得自己精神儿有点好转,可以稍微倚着会儿,就立马叫来人交代。
“我本是清河县蒋家的一个婆子,我当家的姓马,是府里的马大管家,我不会写字,全身上下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这下里也走不出去,我侄女现在昏睡不醒,也不知晓什么情况。就麻烦您下次进城的时候可以捎个东西给府里的马大管家,自然会有人来酬谢您一家子,并来接走我们的。”
老人家儿子正当壮年,都是山里住人,也没什么心思还算是忠厚老实。
听父亲说这婆子伤的如此重,刚好他们每月月中也是要到县城店家去送草药的,遂答应了她。
老人家给马婆子配了几幅药方子,也是日日按时给她服用,可两日下来,马婆子愈发的严重了。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人又高烧,咳的厉害不说,也总是咳出血沫子出来。
老人家觉得再不能耽搁,便让儿子下山去请大夫上来瞧瞧。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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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本就是穷困,山下的大夫瞧着给的跑腿钱太少也不乐意上来,汉子好话说了三千六总算是让大夫跑了一趟。
那人来瞧了床上躺着的两个,不禁捏着胡子一个劲摇脑袋,那架势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救了。
老人越看越糊涂,忙恭了身子问道:“胡大夫您这是什么意思,你看着还有什么难处不成?”
那被唤作胡大夫的蹙眉朝着老人看了一眼,不紧不慢道:“你与这娘儿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老人寻思道:“就是来投奔我处的远房亲戚罢了。”
那胡大夫道:“既然是亲戚,我也与你直说无妨,那婆子虽然醒着能说能道的,可眼看是没的救了”
老人惊诧,又问:“瞧着婆子比那姑娘情况要好很多,人还算好好的,怎么就没有救了?”
胡大夫道:“那是伤了肺,早就是倒数着日子了。你看她醒着能说能道的,也不过就是耗时候而已,她一早就伤了肺,还挺严重,你也是略懂点医术,那么多副药喝下去可有见好转?她愈发咳血厉害,还一直发热,这本就是没救了,人还只能是慢慢的熬死,又疼又遭罪。”胡大夫叹了一口气又道:“你若是还有这个精力就赶紧去山下订一口棺材去吧,我料定她熬不过五七八日的,也就这几日光景的事儿了。”说罢又转过头看像仍旧昏睡的方沉碧叹道:“一个是活不下去,一个是不想醒过来,老刘呀,你怎么摊上这么两个不省心的远房亲戚?我瞧着这姑娘身子除了弱一点,不能再生养之外也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这一躺还不知要睡上多久,不过就算醒了也多半是个痴人,也没什么用处了。”
刘老头听完傻了眼,心想最怕的是还没等他的消息送到清河县的蒋家,这婆子就死在自己家里了,这若是人家纠结起来,岂不是自己摊了官司百口莫辩了。
那刘老头到吸了一口气,顿觉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他又寻思了片刻,忙吩咐自己儿子道:“赶紧把屋后那只山鸡给胡大夫拎了去。”
老头的儿子又名宝泉,忙客客气气带着胡大夫往屋后去,边走胡大夫还一边道:“这般光景了你们还是赶早打算吧。”
刘老头应了一声,送了大夫出去转身又进了屋,马婆子倚在床头似乎也知道了什么,两人对眼一瞧,马婆子先开了口:“老大哥也不必太担心,我这身子是什么状况我多少也是心里有数的,若是说活不过几日倒也无妨,万万不会连累了你们去,不知您可否会写字?我倒想趁我还清醒着,把身后事交代了,也免得您心里不安生,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那刘老头也是个厚道人儿,一听马婆子道破了自己心思,也着实不好意思,忙道:“大妹子这算是什么话,就算是狭路相逢也总要有怜悯之心的,你也不必想太多,生死由命也好,总是还有变数的,别想太多就安心在我这里养身子,等我儿倒开时间就给你跑一趟城里,寻来你府上管事儿的人,托你当家的来接你。”
马婆子苦笑点了点头,从胳膊上摘下一只绿色镯子,道:“这镯子原本是我婆婆成亲那日给我的,我和我当家的也无子女,原本也想就赠你你们当了填补家用,可这镯子也并非值钱物件,只是有些念想的旧物,所以就不送做你们了。你可凭这镯子去蒋府寻马大管家,他识得这镯子就知晓你们是受我所托而来,断然不会误解你们,跟你们纠结。到时候他自然会准备银子酬谢您,您也不必客气,当收就收下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