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文心知有异。急着不停催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手捂着胸口长吁了几口气,望着二人笑了笑。向九文道:“你们也归坐吧,此事说来话长,坐在地上太不成体统了。”
说罢又让众人撤下饭菜,清理好大厅。
九文皱了下眉,心中暗自埋怨老太太臭事太多,但迷底在她心里,少不得只能听她的。他将西扶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到老太君对面。
老太君握住西的手一通揉捏,笑脸上又滑过两行热泪,缓缓说道:
“孩子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个中缘由。只是刚才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必是我们谢家的人,你长得和我的达儿一般无样!只是太瘦了,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问到这里,老太君又擦起了眼泪。
九文在一旁不耐烦地催问:“老太君既然不知情,又怎么肯定西就是谢氏子孙?这可是大事,开不得半点玩笑!”
老太君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她摆了摆手,情绪激动地说不出话。
“蚕豆症!”西突然冷冷地插话道:“刚才老太君在汤里下了蚕豆粉之类的东西,引我发病。蚕豆症血脉相传,再加上我的相貌酷似……”
老太君这时已经缓过了劲儿,她使劲地点了点头说:
“不错!我谢氏一门子嗣凋零,至今已四代单传,不想到了月儿这辈竟然无嗣!唉,我们不得不从旁支过继来那个獐头鼠目的东西。谢天谢地,老天把你还给我们谢家!
我已经算过,你二十一岁的话,那正是月儿随达儿征西那年。当时月儿不过十六七岁,一定是他年少轻狂,在西域种下的根苗。你既然名西,更加不会错了!
天可怜见,我们谢氏一门终于有后!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一天。就算我现在死了,也已经无憾!他日在黄泉遇到列祖列宗,我也有得交待了!”
说罢老太君又拉起西的手,越看越喜欢,又是高兴,又是垂泪。
九文不可思议地看着西,想了一下追问道:“蚕豆症?就是说不能吃蚕豆?难道舅父大人一直不肯离开沐州就是为了此症?既然如此,舅父大人又如何追随先王一起征西?”
老太君长叹一声道:
“你居然连蚕豆症都没听说过,可见桃儿疯得不轻,家里的事半点都没向你提起过。唉,这也是命!我只说她长得倾国倾城,却不想我们谢氏一门终究没有那个命,出不来一位皇后!
蚕豆病虽是血脉相传,却并非每个孩子都会得。月儿这辈里独他一人患有此症,你该知道,你母亲就没有。达儿那辈里只有珠儿患了,她早夭了。
二十年前,月儿随达儿征西,回来后就一病不起。整整病了一年多,直到遇到李大夫才救回这条命。只是吃了他的药,整个人却像气吹起来似的,胖得走了形。唉,谢氏只他一根独苗,我哪里还敢让他再出沐州一步!”
九文听到这里眼睛转了一下,向前挪了挪椅子,凑近了低声问道:“老太君,无寻心中一直有个疑团,想请您开示。不知舅父大人到底因什么事与我母亲不合?”
老太君横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
“胡说!你这是听了哪个的挑拨?月儿一向心地忠厚,对几个姐妹更是再好不过。除了你母亲住在深宫,不得亲近。余下的姐妹,无论嫡庶,月儿都十分关照。就是桃儿疯了以后,月儿也从未忘记过这个妹妹,光名医、名药就不知寻过多少!”
“呵呵,我只是开个玩笑,老太君不要见怪。”九文干笑几声,一转眼看到西,忙换了话题,“看来西的内情只能等舅父大人病愈才能揭晓。这么论起来,我和西倒成了兄弟了!”
西却并不理他,异常沉默地坐在椅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九二章 你不是西!
谢氏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子嗣,这天大的好消息却只让沐王府高兴了一天,第二天又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原因无它,八十四岁的老太君突然病倒了!
老太君毕竟上了年纪,这场病来势汹汹,身体一向硬朗的她竟一病不起。
她的病情虽然沉重,脑子却依旧清楚,每日西一来探病,她就拉着西的手说笑不停,喜不自胜。
又五日,沐王的病终于有所好转,可老太君的病却愈发沉重了。
西嘱咐众人不可对沐王泄露他的事情,免得影响他的病情。
现在西的话可是相当有分量,自老太君继沐王倒下之后,仆从们至少有一半已把西当成了正经主子,反正把谢文继丢到了一旁。
这日沐王将西唤到身边,郑重地问:“上回在花园,我曾问过你的名姓。你说你叫公孙皙,白皙如玉的皙。怎么事隔一个月,又成了西征的西?”
西无奈地一笑:“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我本想等你身体好些再谈这些旧事,这对你的病情不利。”
沐王坚定地摇了摇头,双下巴似乎都要甩出去了。
西苦笑了一下: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记得小时候,在一家府邸做伴读。那家的小东人叫作东东,而所有人都唤我西西,西方的西。至于公孙皙这个名字则是后来捡的,当年为了参加科举,才搞到这个良民的鱼符。刚巧发音一样,却是白皙的皙。”
沐王咳嗽了几声,又追问道:“伴读?你做了多久?还记得府里其他别的人吗?”
西叹了一口气:“这些陈年旧事我也很想搞清楚。但现在不是时候。王爷病着,老太君也病倒了。为了沐王府、为了沐州,请王爷先把病养好,再操心这些事吧。”
沐王狠狠地摇了一下头,突然一把揪住西的双臂,使劲晃着他的胳膊骂道:
“你这个骗子!我的西早就死了,就埋在后花园里!他……他夭亡之后。是我亲手把他抱回来的。怎么会错?!你到底是谁?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骗我?我已经没了唯一的儿子,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西木然地看着沐王,冷冷地问:“西既然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不把他接回王府住?却由着他在外边孤零零地死去?”
沐王哽咽地吸了几口气,咳嗽了一阵后,叹道:“不生儿,不知父母恩深。你还没有孩子。怎么知道做父母的心情。我当然恨不得日日时时陪在西的身旁,只是……唉!”
说到这里沐王一叹。等情绪稍平复了一些,才盯着西问道:
“年青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的才干和学识,我很欣赏。只是不明白。你何至于此?!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却得不到的吗?唉,年青人。这世上没有捷径!皇上罢你的官,的确不智。但仕途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啊?!”
西笑了笑:“既然我不是你的西,又何必多废唇舌?直接把我关起来不就好好?还是你怕抓了我,会影响到老太君的身体?哼,老太君的病是大喜所至。喜伤心。她年纪又大,过于兴奋使得她心脉不能承受。你若把我关起来,她惊恐之下或能病除,古书上确有这种记载。”
沐王摇头道:“病好了又如何?已经这把年纪了,我倒宁可她老人家怀着满心的欢喜离去。反正我没法子给她变一个重孙出来,你来得正好,就让她安心去吧。”
西皱眉看了沐王一阵,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害死你,承了你的王位吗?”
沐王哈哈大笑,引得连声咳嗽,他喘息一了一会,略显疲惫地说:
“文继没有才干,我本想延揽你辅佐于他,彼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反正我的西已经故去,谢氏已无嫡子嫡孙,谁做沐王不一样?只可惜,你心术不正!他日若掌沐州,只恐于民是祸不是福!所以我早有后手,你害死我也没用。”
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问:“你的西不是嫡子,他的母亲很卑贱吗?”
沐王的眼神猛然一闪,迅速地瞥了一眼西,苦笑道:“卑贱?!哈哈,她身份高贵,是旷古至今最了不起的女人!”
西皱了下眉,不死心地追问道:“你爱她吗?”
沐王闻言浑身一震,突然泪如泉涌,狠狠地摇了一下头:“这世上有些人是爱不起的!”
“为什么爱不起?你贵为王爷,还有什么女子是你爱不起的?就算是公主,只要你想娶,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沐王擦干眼泪,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叹道:“陆青很好,你要珍惜这段缘分!”
西怒不可遏地吼道:
“青儿好不好不劳你告诉我!我只问你,这世上有什么女人你是要不起的?她到底是什么人,贱籍吗?为什么要对她始乱终弃?她还活着吗?你已铸下大错,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不悔过,反而在这里强词夺理,编瞎话!”
沐王对上西狂怒的眼睛,痴痴地看了半晌才闭上眼,泪水扑簌簌滚落到枕头上,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他日我与西在黄泉相会,再仔仔细细告诉他。”
说罢沐王突然睁开眼,直直地盯着西说:“我一生从未后悔,也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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