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留玉啧了声:“老人家果然有见地。”他想了想,又笑道:“只是诗词这些东西平时用到的时候不少,虽然没甚大用,但好歹是个应酬的玩意儿,全然不会也不好。”
杜薇正要说‘奴婢不必出去应酬’,宫留玉就翻了本诗词集出来,指着其中一首,带了些兴味神色地望着她:“好歹你是我府上的人,总不能丢了我的脸面,这就学起来吧。”他咳了声,神色有丝不自在:“你把这首明日抄来给我。”
杜薇茫然低声念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如…”
她还没读完,宫留玉就带了丝尴尬地打断道:“你安静看就是了,念出声儿来做什么?”
他方才鬼使神差就翻到这一首,指了之后才后悔,但又不好拉下脸来说换,听她念出来才觉着格外不自在。
杜薇不知道他又犯得哪门子病,只能把诗词集收起来闭上了嘴。
宫留玉放缓了神态,慢慢地道:“不过是文人酸客写的诗词而已,做不得数的…”他解释了一句,自己都觉着无趣,便住了嘴,仍旧指着自己的寒梅图道:“你觉着题早上在府外听的九九歌如何?”
杜薇皱眉道:“九九歌虽说传的广,到底是乡野小调,上不得台面,既然是您的丹青,您何不自己题一首?”
宫留玉懒洋洋地提笔道:“什么丹青不丹青的,闲来无事画的而已。”他把笔递给杜薇道:“这歌儿你熟,便由你来写吧。”
杜薇接过笔,却有几分不知从何处下笔,拧着眉头木这手脚写了一笔,写出个不怎么平直的‘一’字,她前世也就用处理个公函用的着写字,其余时候只要会看就行了,她自己懒怠,而且锦衣卫属武官,武官里头能找到个能动笔的都难,她这样的都堪称武官里的进士举人了,所以写字只求能看,也懒得多练。
她写的‘一’字只看了一眼,便苦笑着要搁下笔,连声道:“奴婢做不来这个,还是殿下您自己题吧。”
这时斜里伸出只玉白的手来,握住她握笔的手,宫留玉懒散道:“继续写,别停下。”
杜薇身子一僵,闻着他中衣里透出来的淡香,手不由得颤了颤。
宫留玉在她耳边轻笑道:“怎么还不动笔?”
他说话的时候有热热的气流扑在耳边,杜薇耳朵也跟着动了动,面皮还是雪白的,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宫留玉来了兴致,更凑近些道:“你怎么了?”
杜薇冷着脸道:“奴婢一时忘了接下来怎么写,殿下离远点,让奴婢好好想想。”
宫留玉故作诧异地道:“怎么?我碍着你了吗?为何我在你便写不出来?”
杜薇挣了挣没挣开,便道:“您该歇息了,这词明日再填也无妨。”
宫留玉啧啧两声道:“今日事今日毕,你可知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这大道理摆的倒好,杜薇皱着眉不说话。
宫留玉捉着她的手正要写第二个字,就听门外陈宁来报:“殿下可歇下了?奴才有事来请报。”
第47章
宫留玉终于放了手,杜薇也趁机撂下了笔,从书桌后面转出来去开门。
陈宁见她这么晚了还在宫留玉屋里,轻皱了眉头,才转而向宫留玉躬身道:“殿下,今日底下的几个管事来向奴才荐了几个人过来,这事儿奴才不敢擅专,便过来问问您的主张。”
宫留玉皱眉道:“你越来越会当差了,几个下人的小事儿也拿来问我?”
陈宁连连摆手道:“殿下误会了,若是一般的下人,奴才也就不说什么,这里不光有几个管事荐上来的人,更有别的府上送来的人,奴才不敢擅专…”他小心觑了眼宫留玉,斟酌着张口道:“这些人奴才都查过底细了,虽然是别人送来的,但根底都清白,而且…这都是极伶俐的一群,奴才想着再给您近身添几个伺候的人,这才特地来问您的。”
宫留玉蹙了眉道:“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
陈宁连忙躬身道:“是是是。”他又抬眼看了看杜薇,笑道:“奴才是怕杜薇姑娘一个伺候您太疲了些,这才想荐几个得用的过来。”他说到‘伺候’二字的时候,眼底有丝古怪的神气,语音也带了些暧昧。
宫留玉略想了想,转头问杜薇道:“你可忙的过来?”
虽然这里活不重,但宫留玉事儿却多,能帮着忙活的人自然越多越好,她想了想道:“奴婢虽尽了心力,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多个人来也好查漏补缺。”
宫留玉转头对陈宁道:“别的府送来的不用,把管事荐的拣好的送过来两个,你来挑选。”顿了顿,他继续道:“只许她们在外门伺候,不准进到里头来,住的地方也不必挪,仍旧在西府。”他转头对杜薇道:“等人来了,你好好儿地教她们规矩。”
杜薇福身应了,陈宁也躬身退下,她也要跟着回去,宫留玉半含笑半含嗔地一个眼风让她定住,然后道:“你字还没写完呢。”
杜薇已经泛起些困意,但还是强打精神道:“您明日还要早朝呢,若是起不来怎么办,不如咱们明日再写?”
宫留玉见她真的是困了,这才收了逗弄的心思,挥手让她回去了。
杜薇一大早上起来先伺候了宫留玉更衣洗漱,然后自去吃早饭,吃完后补觉,按常理说,两个新人一来她该更轻松些,没想到她今日连回笼觉都睡不了,还得等着两个新人来交代事情。
等她吃完早饭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才带着阵香风姗姗来迟。
杜薇上下打量几眼,这两人做事儿如何且先不论,但看长相都堪称美人了,更加上打扮精心,每行一步都是极好的风景。
其中一个眼睛细长,天生带着几分媚态的美人伶俐笑道:“杜薇姑娘,我叫红玉。”她来晚本就是想拿乔,看杜薇的反应,如今见她只看着她不说话,便当她是个泥菩萨,继续道:“奴婢今日是一时睡迷了,混忘了时辰,这才迟了的。”
另一个容色中上,却蜂腰削肩,身材窈窕丰盈之极的也跟着帮腔道:“是啊,昨儿个在外院忙的太晚,这才睡迷了,还望姑娘恕罪。”她一说话胸口也跟着起伏,胸前的光景就连宽大的门前襟也遮挡不住。
杜薇御下素来严格,要求手底下人令行禁止,见两人犯了错儿还嬉皮笑脸的,顿时就有了把人打回去重造的心思,不过府上由不得她做主,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
她一眼看去就知道两人存了什么心思,微偏了偏头,对着两人慢慢地道:“迟到这事儿可大可小,本来我也可以对你们体谅一二的,但是…”她冷冷道:“跪下!”
两人见她头先说了那番话出来,都以为她好拿捏,正准备舒出一口气,但突然听了这么一声儿,双膝一软,下意识地就跪下了。
杜薇反感地捏着眉心,瞥了眼想说话的红玉:“你们本来是辰时就该来的,如今迟了几刻就跪几刻吧。”她坐在游廊外的栏杆上,看着面色愤愤地红玉慢慢地道:“我既然是管着你们的,那么对你们罚还是不罚,轻罚还是重罚,都由着我说了算,敢辩一句就再加一个时辰。”
红玉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神色恨恨地道:“你以为你是甚么人?竟这般不讲道理?!”
杜薇诧异地反问道:“我为何要跟你讲道理,你的意思是,若是上头人吩咐下来我做事儿,吩咐之前也得跟我讲讲道理了?”她对这些内宅女人的想法理解不能:“我说,你听,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红玉被堵得面色一滞,杜薇皱着眉摇了摇头,她还以为送人进来她就能偷个懒,没想到这两个简直是来惹事的,到时候一个不慎招惹了宫留玉,她这个负责管教的人也得倒霉,还是回头想法子撵回去吧。
她伸直了腿跳下栏杆,看那两人虽不敢反驳,但仍是一脸恼恨地看着自己,便抬手一指:“转身,对着门的方向跪。”
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转了过去,杜薇进了游廊转到自己住的偏间儿,一针一线地绣着鞋面。
最近冬日天气渐凉,单鞋再穿要冻坏脚,便只能穿高帮的棉靴子,宫留玉总抱怨他的靴子不称脚,她便观察了他脚的大小,准备做几双样子不同的靴子让他换着穿,她做事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全套,所以连黄绦缘玄缨结的袜子也一并做了,用针线细细缝起来也精致的很。
南方的冬日算不上十分冷,可总有股刺骨的阴寒,杜薇做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活动手脚,再接着做,等她堪堪绣完靴面上的夔龙眼睛,又转头看了看更漏,算了算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出门迎人。
她时候掐的果然极有准头,刚出了套院儿的门就见宫留玉远远地走了过来,她正要再迎几步,就见一左一右两个高挑丰盈的身影抢先迎了过去。
宫留玉也是怔了怔,听见两人娇沥沥地问安才回过神来,这两人也是笑语嫣然,可但凡在上面惯了的人,大都见不得底下人嬉皮笑脸不讲究规矩,他事儿多,这个毛病尤其严重,对着在远处还没挪过来的杜薇道:“这两个哪里来的?”
杜薇走近几步躬身道:“是陈管事送上来的。”
宫留玉蹙了眉道:“没规矩的东西,先拖下去敲几板子。”
杜薇也觉着这两人该打,便躬身应了声是,自有侍从拖了两人下去。
宫留玉对着杜薇斥道:“让你管个人你也要偷懒,一上午了半点规矩这两人也没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