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熙痛苦地闭了眼睛,点头应答,心底则祈祷着天快点亮起来,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翌日,穿戴一新的曹家坐马车到了定国公府,下了马车后,曹志清虚扶着赵文熙一道踏入了定国公府,后者瞧着熟悉大门,泪水盈了眼眶,却在看到曹志清投来的警告视线时紧张敛去。
两人先去了净莲苑,道是想看看赵文熙先前住的地方,曹家夫妇便先行去给老夫人请安。赵文熙入了府中,便一直按耐着,等待时机,定要撕破这家人的虚假面目。
明絮苑外,梅花绽放枝头,丫鬟扫雪的声音回荡在院儿里,瞧着人来纷纷请了安,道了二小姐和二姑爷。
临到进门,曹志清顿下了脚步,赵文熙略显了一丝急促的脚步险些将自己绊倒,却也不得不停下来,生了一丝惧怕。
“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晓得照顾自己,雪落了脖子不凉么?”说罢,曹志清便拿着帕子替她细细擦了去,还拢紧了大麾,“和老夫人好好叙叙旧,我晚些来接你。”
赵文熙叫他咬重的那两字听得心惊,默默点了点头,入了里头。而门外头,曹志清目送着她进去,漾着幸福笑意离开,落在明絮苑一众丫鬟眼里,都道是两人恩爱,姑爷对小姐情深意重。
屋子里暖炉熏得火热,自赵文熙进门便有丫鬟利落地替她解了麾袍,赵文熙一瞧见软榻上的老夫人,眼泪不禁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再忍不住匆匆奔了跟前哽咽着喊了声祖母。
老夫人叫她这一乍然动作惊了惊,随即显了一丝尴尬神色掠向了旁边坐着的曹夫人,伸了手去扶赵文熙,“哎哟,这大过年给老婆子拜礼,杨妈妈,快拿备好的压岁礼来。”
杨妈妈也是堪堪反应过来,应了声儿取来了匣子,递给了老夫人。后者接了,拉着人在自个儿身边坐下,替她抹了抹眼泪,圆了尴尬氛围道,“熙丫头嫁出去后愈发粘人了,这是想祖母了罢。”
“是啊,文熙在府里也常念叨您呢。”曹夫人亦是顺着接了话,只暗暗拿眼钩子扫了一眼赵文熙。
赵文熙猛地一缩,又叫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温暖大手暖得鼻尖泛酸,狠狠摇了摇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坚决道出实情道,“祖母,文熙错了,可文熙也受到惩罚了,曹家并非良人,他们把我囚禁起来,不给我饭吃,还时常打骂我,祖母,那不是人待的地方,祖母救救我啊!”
“……”
“……”
因着老夫人久久未言,赵文熙心里颇没了底地看了过去,就瞧见老夫人神色愈发显得尴尬,而旁边的曹夫人此时已经拿了帕子抹起了眼泪。正诧异着,就听那人开了口道,“我自问待文熙不薄,却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诋毁,其实我一直知道我们家能娶到文熙是高攀了的,所以半点不敢委屈了去,我儿待她更是如珠如宝,我……我不知道为何她能说出这般诛心的话。”
赵文熙听得目瞪口呆,可瞧着老夫人却是信了的模样,更是不敢置信。
“熙丫头这次确是你过分了!”赵老夫人沉了面色,不掩失望道,“你来之前,曹夫人一劲儿说着你的好,如何听话懂事,我以为你已经断了妄念,谁料你竟然为了能回来敢如此编造,真是……气死我了!”
“祖母我……”
“老夫人,什么……妄念?”曹夫人闻言微止了哭泣,呐呐问道。
赵老夫人被问更是觉得丢人,只是家丑不愿外扬,摇了摇头并未多说,只对着亲家保证了道,“这孩子估摸着是回来受了些许刺激,本性是不坏的,方才那是糊涂话,亲家看在老身的面儿上,莫要当真。”
“哪会的,老夫人宽心。”曹夫人也是个人精,痛快应承了,如今她家夫君全靠着定国公府的提拔,背靠大树,自然知道怎么做人。
赵老夫人见状,更是觉得对不住亲家,幽幽叹着,怕赵文熙再说出些大逆不道的,就道自己乏了,让杨妈妈请人去了厅堂,由赵家大老爷招呼人去。
赵文熙愣是没想过祖母会不信自个儿,临到被婆婆带出门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垂挂着泪珠,好不可怜,只一到了门外,趁着四下无人,曹夫人就变了面孔,挂着狞笑看向了她,“啧,看这哭的,倒是惹人生怜呐,可瞧瞧,哪个会怜惜你,我倒是挺好奇的,你先前究竟做了什么,落到了今儿个没人信的地步。”
随后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勾了嘴角,哼声道,“但想跟我斗,还是嫩了点,等回去有你受的。”
赵文熙惧怕地抖了抖,看着曹夫人阴沉的面孔,实打实地感受到了彻骨寒意,她的这一辈子都要这般活着么……
☆、第111章
夏至一过,长衫穿着就有些热了,府里新作了一批夏衣,小姐们的衣裳颜色都俏了起来,尤其是赵文宛,一出现就能吸引不少目光,生生成了国公府里的一道景,也难怪自及笄后,来往府里拜访的夫人们前仆后继。
辰时初至,天儿大亮,阁楼外鸟鸣啾啾,微风徐徐,添了几许凉爽之意。赵老夫人一早起来,右眼皮就跳得厉害,捻着佛珠走到了三尺见方的佛龛前,仔仔细细供上了三支迦南香,插在了佛龛前一尊小小的三足泥金香炉里。
袅袅香烟中,观世音菩萨正用慈爱悲悯的表情注视着芸芸众生。
冷氏循例来请安,刚坐了没一会儿就听得下人来报道是大小姐来了,不着急进屋,反而请老夫人到苑儿里,后者向来顺着赵文宛,也想看看她折腾些什么,拄着自病后就再也离不了的青玉雕鸠杖走了出去。
苑儿里,一方石桌上铺了素色桌布,大碗的鸡丝干贝小米粥冒着热气,一竹笼屉汤汁饱满的蟹粉小笼包,还有一碟两面煎得焦黄的鱼饼,选用青鱼草鱼做原料,这两种鱼类肉质细嫩、滋味鲜美,鱼肉剁成肉泥之后加生粉调料打成糊状制成鱼饼。
炸鱼饼的火候要到位,冷热各有风味,既保留了鱼肉的鲜美,更有鱼肉所没有的弹香滑爽,滋味之美,令赵文宛一直惦念着不忘,近日子的草鱼肥美,便叫百灵做了拎过来给祖母尝个鲜。
摆完了吃的,赵文宛往一琉璃瓶里插了三两支开得艳丽的茉莉,衬着素色桌布,花香淡雅,格外的有情调。
“吃个朝饭你都能整出这么多花头来。”赵老夫人瞧见嗔了一句道,再看了看桌上的,笑眯了眼道,“倒是挺勾人食欲的。”
赵文宛瞥见一道出来的冷氏,先后问了安好,邀了入座,自己坐在了祖母的左手侧。“天儿一热容易没胃口,整这些的就是想让您多吃点。”
“还是文宛最贴心,连着婶娘都跟着沾光了。”冷氏接了赵文宛盛过来的第二碗,笑着道,“真香。”
老夫人不禁想到什么,蹙了眉头问,“这几日怎么不见熙丫头影儿,听说她胃口不大好。”
冷氏叹息了一声,“文熙最近把自个闷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谁也不愿见呢!”
老夫人急急的问:“为何?”
冷氏实话道:“不知哪里传的风言风语,说有个花楼的姑娘长的与咱们文熙有七八分的相似,文熙怕是觉得这般传言玷污了自个儿名声,自然不乐意了。我已经差人去封这消息了。”
“这是哪的胡言乱语的。”
赵文宛也劝道:“祖母别太担心了,吃过饭我和婶娘就一起再去瞧一瞧妹妹。”
“也好。”
赵文宛又引了开心的话题,“昨个儿天仙在您那可惹什么麻烦了。”
“天仙呐……”赵老夫人被引开了话题,一说起天仙就乐的笑了。
三人这般说了会儿话,一顿朝饭就吃完了,不知不觉那一大碗的粥都见了底。冷氏捏着帕子拭了拭嘴角,“你四叔忙,通常都省了这顿的,今儿可把我撑坏了。”
“婶娘爱吃什么,只管跟厨子说便是,不管是南方口味还是北方的,唐大厨都能做。”赵文宛噙着淡淡笑意开了口,目光掠过,隐了几分深意,“听底下人说婶娘每年都有一段日子要茹素,就是近儿个日子,唐大厨做素斋也是一绝呢。”
赵老夫人闻言亦是点头附和了道,“做的确是没话说的。”又瞧了眼冷氏,“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有这习惯的,还以为只有我个老婆子,可是为家里人?”
“……嗯。”这厢,冷氏像是念及了谁,不掩眸中暗淡,低低应了声儿。
老夫人猜着许是因着她母亲,正要开口安慰,就听着下人传话说大老爷求见,便止了这话题,让人请了进来。
“母亲。”赵宏盛进了垂花门,瞧见苑儿里的光景微微愣了愣,像是没想着会有人在似的。
冷氏和赵文宛起身给大老爷请安,后者点头应对,看向了老夫人,显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母亲,我们先去净莲苑了。”冷氏率先提了告退,赵文宛随后,两人一道留了空间给母子俩。
赵宏盛目送赵文宛离开的背影,眸里敛着一丝犹豫,待挥退了余下下人后,踌躇着开了口,“母亲,今儿我想让您见一人。”
……
出了明絮苑的赵文宛跟在冷氏身后,一走神的,险些撞到了突兀停下的人,“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