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得比预想得快,除了叶氏和元大夫,三房的徐氏和四房的冷氏也都来了,跟着的婆子丫鬟不一会儿挤了一屋,赵文宛也随之起身。
“文宛,什么事儿这么兴师动众的?”叶氏站在这刚死了人的地方,暗暗觉得晦气,蹙眉问道。
“母亲,荣姨娘的死有蹊跷。”
叶氏闻言眉头蹙得更深,再看了看瑟缩在屋子一角的婆子,及时敛住了惊讶神色,黯下了眸子。“你是说荣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说话的空档,余光扫过站在冷氏身旁的徐氏,后者微垂着脸,教人看不清楚神色。
“有什么证据?”
赵文宛递了手里的锦盒,临到叶氏面前一转,递给了元大夫,“还请元大夫仔细瞧瞧,这参片可有什么不同。”
元大夫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跟在赵文宛身边的金玲,随即似是明了的垂了头仔细验了验,得出了和今早一样的结果,“这一整盒的参片都抹了云袖,用来散瘀活血的,但对有出血症状的,重则害命,这剂量,一片就足矣。”
此话一出,房里的人神色各异,纷纷想到了这屋子的主子是怎么去的,一时都有些信了赵文宛的推论,荣姨娘是被人害了命的。
“巧的是,昨儿夜里死的翠云是荣姨娘的贴身婢女,手里也攥了这么一片,叫我婢女发现呈了我看。”赵文宛举了金玲拿到的那片浸了水的,引着人往深处想,“我到这里就碰着了孙妈妈,鬼鬼祟祟一人在屋子里,还打翻了东西。”
赵文宛说着眼神一凛,语气尖锐了道,“孙妈妈,你找这锦盒莫不是为了毁尸灭迹?”
“不,不是啊,老奴冤枉……”孙妈妈发觉众人都看向了自己,忙是开口辩解。
“冤枉?那参片是你拿给荣姨娘的,翠云还道你心善,却没想到是存了这么恶毒的心思!”金玲登时出言驳道。
挤在人群里的贾妈妈探头瞧了瞧,犹豫片刻,也是开了口道,“这个老奴也可以作证,的确是孙妈妈拿来的。”
李管事来之前方对了这月的账,可没有荣姨娘这苑儿领用过的记录,再瞧了眼神色闪躲的孙妈妈,板着神色喝道,“库房没有你的领用记录,说,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孙妈妈被吓得陡的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恐无措,喃喃着老奴冤枉,显然是还想隐瞒什么。
李管事见多了,招了几名婆子,拿了惯用惩罚的藤条,让人把孙妈妈按在了细宽板凳上,眯了眯眼道,“挨了皮肉苦就知道说了。”
始终旁观的叶氏眼底划过一抹复杂,这会儿心里也是疑团重重,却不能阻了李管事的行事,立在一旁拧眉道,“要是有人逼你,你就快些招了罢。”
一直紧咬着唇的孙妈妈被人死死按在条凳上,老眼微垂,伴着微微颤意,藤条落下的一瞬倏地煞白了脸色,发出一声凄厉叫声。
“三奶奶,救命啊——”
☆、第96章
徐氏听到这句猛然跳出来,“你这婆子好笑,做错了事喊我救命有什么用!”
禁闭期间消瘦厉害的徐氏颧骨处没了肉突起着,显了几分刻薄,听到孙妈妈求救,脸上划过一抹慌乱,挤了几分僵硬嗤笑。乐—文
只是视线不敢与孙妈妈对了去,转向了身旁的冷氏,摆了一样看热闹的姿态,袖子的手却是微微抖着的。
藤条再次落下,力道用得比上一回还足,春衫根本抵不住,一下就皮开肉绽了,孙妈妈呜呼了一声疼晕了过去。李管事收了藤条在手上绕了一圈,招了招婆子耳语了一句,那婆子出去后很快就拎了一桶水进来,往孙妈妈脸上兜头泼了过去。
三四月份还未彻底回温,清晨里最是冷的时候,这么一盆凉水浇下去,连旁边的人都觉得凉透,果不其然孙妈妈咳嗽着清醒了过来,发绺糊在了脸上,好不狼狈,大抵是真怕了,缓过神就立马说招了。
“那毒参片是三奶奶给我的,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拿了三奶奶的好处害荣姨娘,老奴知错了,知错了,管事饶命,国公夫人饶命啊!”
徐氏闻言当即白了脸,尖着嗓子驳斥道,“你瞎胡说什么,荣姨娘去的时候我还在自个儿苑里禁足,哪有这手眼通天的本事!”
孙妈妈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到了徐氏身上,见她冷厉着脸色,垂了脑袋,蔫了声儿道。“老奴念着在府里头没剩个几年,就想多攒点钱留个棺材本儿,去了荣姨娘身边当差,福利不比在老夫人身边,故此三奶奶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动了心。”
“三奶奶想趁着荣姨娘生产,去母留子,托人送了信物予我,到徐家名下的药馆取了一盒参片,抹了云袖,只等生产的日子一到……”
徐氏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脸色越来越差,分明都是眼前这婆子教唆的,这会儿出事却全推了自己头上,是受了自个儿指使,感受到周遭投来的视线,分明都是信了婆子所说,徐氏紧紧攥着帕子,险些气晕过去。
“这锦盒就是徐家药堂出的,底下还有字儿。”孙妈妈一口气儿的说完,又看了一眼徐氏,“那天人杂,我就没机会处理,藏在了梳妆台里,等今儿个打算偷摸取出来的时候正巧让大小姐撞着了……三奶奶,事到如今,您还是认了罢。”
“去母留子,好歹毒的计谋,三奶奶不会生,荣姨娘还年轻貌美,三老爷这会儿不看重,等小孩儿聚了膝前,指不定有多疼爱,难怪容不下……”
“是啊,先前还拿假怀孕的事儿赖大小姐,心狠着呢。”
“……”
底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议论开了,钻入徐氏耳里嗡嗡作响,尤其是三老爷那几个字儿触了她的神经,那天荣姨娘生产时丫鬟传回来的话里,赵宏铭的反应才是让她最痛心的。
孙妈妈又悉悉索索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块玉佩,垂着眼睑,“这就是三奶奶给的信物,我一个侍候姨娘的婆子,平日里也不常去三奶奶的屋儿,得不了这么贵重的赏儿。这东西是三奶奶托人给的,叫我拿去药馆做身份用。”
“徐氏,你还有什么话说?”事情突发的莫名,还掺和了个孙妈妈……叶氏心底疑虑重重,只搬了国公夫人的威严呵斥道。
徐氏胆子本就不算大,平日里也没怎么动过脑子,都是孙妈妈说什么她听着有道理便用着,事情败露,她吓得不由晃了晃身子,多亏了身旁的冷氏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晕过去,可叶氏那一声声的质问直逼过来,叫她有些自乱了阵脚。
陡然不远处匆匆赶过来的一抹墨青身影在她的瞳孔中越放越大,她喃喃了一声“三爷”,神情有一丝古怪。
赵宏铭一到,就有人给说了方才的经过,他立在那里神色震惊,低着声调,“真的是你害了她?”
徐氏不停的摇头,“我没有,老爷我没有……”可任谁听起来,那不过是诡辩。
赵宏铭见她还是这般执迷不悔,难掩失望神色,颓然转了身子,只道了一句无药可救便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三爷——”徐氏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最后的尾音颤抖的变小,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见那人是真的铁了心思,才簌簌的落泪。眼前的景儿也都虚虚实实了起来,视线落在孙妈妈的身上,孙妈妈的脸儿一下换成荣姨娘的,一下又换成叶氏,使劲摇了摇头,才恢复几分清明,竟是掩面嗤嗤地冷笑起来。
“是我害的又如何,不过是我徐家养出来的贱种,我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何时轮得到你们置喙了。”徐氏拂开了冷氏好心伸过来扶她的手,自个儿起来,稳稳站着,一圈圈扫过围观的,眼眶里又泛了雾气,有一瞬狠戾了语气,“这孩子是我的,荣春那贱蹄子该死!”
她目光猛然一转,怨毒的落在赵文宛身上,“还有你——”啊的一声就要冲过去,李管事眼疾手快的挡了一下,徐氏身子瘦弱堪堪的撞在了门上,晕死了过去。
众人见状,唏嘘不已。赵文宛却眸光明灭浅淡,心底划过一丝异常。
徐氏因着这两月搞垮了身子,又遭了刚才刺激的撞门晕过去了。元大夫看了后,叶氏就将事情禀报了赵老夫人,请老夫人裁夺。三老爷再次听了事情真相原委,和自己离开后徐氏那怨毒的话语,如遭雷击,怎么也想不到枕边人会心狠手辣至此,这几日因着徐氏改变而起的喜悦被冲刷的一干二净,白着脸失魂地回了书房。
老夫人亦是心痛地道了声家门不幸,好好的喜事儿硬给搅和成这样,对徐氏失望至极。
“罢了,等她醒来,让老三写封休书让她回徐家,老身年纪大了,禁不得这么个媳妇折腾。”
叶氏闻言低垂了眼眸,低低应了声是,“媳妇即可就去通知徐家老夫人,让徐家来接人。”说完就退出了明絮苑。
跟赵文宛回了湘竹苑的金玲噙着泪,直愣愣磕了三个响头,荣姨娘的死得以昭雪,翠云是发现罪证被灭口的,李管事已经着手办了翠云的后事,大概是得过小姐吩咐,办得算是体面,还给了翠云年迈的父母一笔钱养老。
“翠云最该谢的人是你,不讲究这礼了,起来罢。”赵文宛虚扶了金玲一把,后者顺势起身,挂着泪珠的小脸上满是坚定效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