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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幸美人 (龙门说书人)


  连映雪听着左宅内斗之事,倒不曾听这左凤凰提起,难不成是她有意隐瞒不成?
  只见这四姨娘并婢子抬着梯子匆匆离了栖凤楼,白无恤方松开怀抱,无事人一般步出树干,抬头瞧了一眼那窗子道:
  “偷了东西连窗子也不关,这样的才智还妄想扳倒情敌?”
  白无恤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连映雪只冷冷道:“我看你是又忘了毒针滋味了?”
  话罢连映雪略一提气点足,飞身自那小窗穿进了栖凤楼察看,白无恤唇畔含笑,亦飞身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四个人不谈情,谈友好像更妙,难怪古龙小说里,对于男主角们来说,只有男朋友才是永恒的,比如西门吹那个雪,比如司徒摘那个星,比如花那个香满楼……陆小凤也真是大花心萝卜。不过在本文中,心碎的爱恋仍是我所好,感情戏当不时插播。

  ☆、番石榴戏

  栖凤楼此间内置着三四柜曲谱,经久不打扫,薄尘覆来,白无恤又忍不住古古怪怪起来,只是冷冷清清地立在窗边也不肯再迈步了,连映雪看了也好笑,自顾自穿过这些曲谱柜子,走进里间。里间才是正正经经的闺房,雕花床、梳妆镜台、金丝楠木衣柜,连映雪上前去一一查看,只见这衣柜上头落了铜锁,但铜锁并不锁死,钥匙插在上头,仿佛只是为了阖紧柜门才置的锁一般。
  想来左霖儿就是命丧此柜了,只是不晓得是有人故意替他锁上了铜锁,还是他自个儿不晓得推门闷死在其中,若是后者,未免太不合情理,连映雪只取下锁来,开了柜门,正这时,白无恤拿帕子捂着口鼻终于肯走近前来,看着那衣柜门里头那一面较低处,道:
  “这上头莫非是指甲抓痕?”
  打开了,借着光细瞧,那柜门内面果然有几道深深浅浅的抓破痕迹,连映雪想起那左霖儿的手指,指甲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木屑,但却是磨损得厉害,想必是死后整理了尸身,但却仍无法消除伤口。
  “看来他是被人锁在衣柜中活活闷死其中的。”连映雪道。
  白无恤略沉吟着,看向外间那一个斜面置物檀木大立柜,上下各四格,共八格之数,七格中摆了七张青绸套避尘的琵琶,惟有当中空出一张的位置,想必是原来左凤凰用来置放凤凰琵琶之处了。白无恤不由道:
  “杀人便杀人了,特意砸一张琵琶又是为何?”
  这也是难解的疑惑了,白无恤又道:“左凤凰当晚就是歇在这张床上罢?”
  连映雪望着那床,道:“琵琶声裂,幼弟柜中丧命,左凤凰竟醉得什么都没听见,当真是既奇且怪了。”
  连映雪共白无恤查探了这么一番,未曾解疑,反而愈多了不通之处,两人又四处细细查了查,倒没什么可看的,方离了栖凤楼,速往石榴间折返了。
  还未进石榴雅间,就听得甘贤的哀声叹气,连映雪进门来,见地上三竹筐新鲜石榴,几个美婢另捧着盘儿,盛着几个破开的石榴,晶莹子儿倒是一股清香,这两位公子端坐着,左义垂手侍立,一见此二人现身,不由媚笑道:
  “二位公子去何处散心了?我派了许多护卫去寻,竟不曾寻到二位?”
  白无恤落了座,只冷笑道:
  “是寻人呢?还是防人呢?”
  左义被戳破了,脸上尴尬堆笑,道:
  “在下是替二位可惜,不能尽兴一观本赌坊的番石榴戏,不像另二位公子,可真是尝尽了石榴滋味了。”
  顾为川只气定神闲道:
  “你们回来了,再晚些,甘公子可不止输了三千二百两白银了。”
  顾为川语中有兴灾乐祸之意,似是报复适才甘贤夸他“好剑”的戏语,甘贤垂头丧气,道:
  “这种石榴赌法,我是当真闻所未闻!”
  连映雪亦落座,展看顾为川递来那张三千二百两欠条,只是好笑地看着甘贤道:
  “甘公子,来之前你不是自夸圣手,什么赌盅里的巨眼英豪、牌九上的常胜将军么?”
  甘贤叹着气,温温柔柔肯求道:“长胜赌坊既能称为江南第一赌坊,定是有些本事的,是我不知深浅,妄自尊大了,输了的这些钱,映雪儿你会替我赔的罢?”
  “我出门不带钱的。”连映雪将欠条塞回甘贤手心里,道:“你不如求求白药师或者顾大侠。”
  顾为川只撇清道:“我也是出门不爱带钱的,碎银子倒有些,如果你输得衣裳也被人扒去了,我还能给你买身粗麻衣,再请你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压压惊。”
  甘贤听了这话愈发气恼,白无恤闻言不由一笑,轻轻品了品新上的热茶,道:
  “我是爱带银票出门的,不过你先说说你怎么输的,输得有理了,我就替你把债还了,若是你自个儿赌技不精,那你卖身为奴也好,街头卖唱也好,三千多两白银自己凑数罢。”
  甘贤听着这一个比一个还薄情的话,无限委屈,只道:
  “若要问我是怎么输的?这还多亏了左大管事的石榴玄机!”
  左义只恭手笑道:“承让承让。”
  甘贤瞪他一眼,方絮絮叨叨起来:
  “左大管事置了这三大筐石榴上来,也不晓得这大冬天的,从哪寻来的?”
  “好说,这石榴是养在山郊暖园里,用炭火生热、用稻草覆去,易更四季,才养出这些新鲜石榴来,专为风雅赌客备着了!”
  “依你说,这石榴不是贵得很?”甘贤大疑,左大管事笑道:
  “不瞒这位公子,我们这石榴雅间本只为万两以上赌资的豪客备着的,因四位是贵客,所以就不多计较这些小事了。”
  甘贤不由挑眉,苦笑道:“我竟输得还不够多,难怪贵赌坊的石榴巧夺天工、藏了这许多心思!”
  “你这么说,我愈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输的了?”连映雪微微一笑,甘贤只苦道:
  “先是第一筐石榴,左管事说这一百个石榴里有一个是用木头雕的假石榴,只要我能寻出,赌资押一赔一,押十赔十。左管事那时还笑容可掬地送还了我在外间赢的四百两纹银,赌资有了,赌法也不难,我就托大了……
  我把这一百个石榴都掂量去,闻了又闻,谁知道石榴甘香差不离,连压手重量都差不离,最妙是那个木雕石榴当真技术出众,从皮相上看竟半点也分辨不出,要不映雪儿你试试?”
  连映雪看第一筐石榴,谦道:“既然是木雕石榴,那甘香定是后来熏上去的,白药师嗅觉敏锐,你不如请他找罢。”
  甘贤想到白无恤像狗鼻子一般嗅过上百个石榴的情景就想笑,只不怀好意地请求道:
  “白药师您试试?”
  白无恤断不肯的,只冷哼道:
  “那是什么费力法子?你好好看去,哪个石榴皮上有细微虫洞,哪个就是木雕的了!”
  左义听白无恤一语揭破,只笑道:
  “刚才幸好不是这位公子来赌,不然我们赌坊可就血本无归啦!”
  连映雪略沉吟了,才悟道:“按理木雕石榴怎么与真石榴一样重呢?定是用了掏空技法,但于表面又不可看出痕迹,所以用虫洞掩饰!这心思也当真是妙了。”
  “原来如此!”甘贤一副悔不当初模样,顾为川只笑道:
  “就算赢了这局,还有两筐石榴赌局等着输呢!”
  甘贤愈发愁苦道:
  “第二筐石榴则是干巴巴晒过的,听左管事说里头只有枯籽儿,他要跟我赌大小,不劈开石榴,只从这一百个石榴里挑出石榴籽最多的那个,就算赢了。
  这一局我本来有几分把握,不就隔物听声儿吗?我将这一百个石榴都在耳边摇了一遍,累得我手都软了,终于给我挑出个籽儿最多的!我当时可是打着保票要赢的!谁晓得这赌坊最爱使诈!”
  左义堆笑道:“这位公子,愿赌服输,哪能输了就说赌坊使诈呢?”
  白无恤饶有兴致道:
  “那你是怎么输的?”
  甘贤苦笑道:“左管事挑了个石榴,我也挑了个,当着人面前拿刀破开来,只见他的石榴里籽儿虽不多,但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石榴籽,我这个里头居然是满满的水晶末粒充了石榴籽,真是见了鬼了!”
  左义笑道:
  “本坊一点点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水晶藏石榴,如此匠心,如此财大气粗,难怪此间非万两不能进了!”连映雪只笑评道。
  顾为川亦笑道:“你不晓得,第三局输得更加有趣了。”
  甘贤愈发气闷,只击掌笑道:“岂止有趣,简直风雅,原来这第三筐里的一百个石榴,都是当中切成两半,然后明着拿茜红丝线缝回去的。当中的玄机就更妙了,原来一百个里头,有一个蓄了蝶蛹,破茧成蝶后只能在石榴里振翅,而另外九十九个里,则蓄了绉纸蝴蝶、薄纱蝴蝶、草编蝴蝴,最妙还有个竹片儿蝴蝶。左管事之意,就让我听出哪个石榴里头是真蝴蝶!
  我的耳力,活蝴蝶振翅声本是听得出来的,但那蝴蝶懒得很,我非得摇着石榴,才得几声扇翅声儿,轻微极了,最难料是那竹片儿蝴蝶,我一晃那石榴,作成翅膀模样的细薄竹片儿振动之声,竟混淆了!剖开石榴一看,又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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