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云仿佛没听到一般,仍旧不紧不慢地漱口,直到漱完,又拿帕子擦净了嘴,方才起身,吩咐道:“去寝殿。”
去寝殿?福公公一愣,上前问道:“殿下要歇午觉?”可是,他并没有歇午觉的习惯啊,再说刚吃饱就睡,对身体不好……
苏景云并未作答,只是瞥了何田田一眼,道:“你来伺候。”
这意思是,让何田田伺候他歇午觉?天哪,这大天白日的,楚王该不会是想要搂着她一起睡吧?这,这,这,这也太没节制了!
福公公惊讶得眼睛也瞪大了一圈,不过他能做到总管太监,太清楚楚王什么能劝,什么不能劝,所以哪怕再诧异,也什么都没说。
鲁尚仪忍了又忍,也没开口,她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楚王房里的事,就不去招惹没趣了。
在众人惊诧而又暧昧莫名的目光中,何田田紧随着苏景云的步伐,去了他的寝殿。
福公公早派人来传了话,等他们进门时,床已经铺好了,茶水也搁在床头了。福公公有意偏帮何田田,冲她笑眯眯地点点头,很快就带着侍从下去,把偌大的寝殿,留给了她和苏景云。
何田田知道他们都误会了,但这会儿她哪还顾得上这些,迅速冲去栓好门,从床底下把医箱拖了出来。
苏景云坐到床边,长眉微皱,唇角紧抿,脸色泛白。
糟糕,伤口肯定裂开了!何田田心头一紧,飞扑上前,三两下扒光了他的衣裳。
果然,本来整整齐齐的缝线,此时肩头处断开了一截,血水不断地从伤口里渗出来,雪白的中衣已经染红了,如果再迟一点,外袍也不能幸免。
好险,好险!何田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冲到耳房,把手洗干净,然后又奔回来,打开医箱,为苏景云清洗伤口,止血,重新缝合。
二次清洗,比头一回更疼,苏景云虽然没有吭声,但眉头却越皱越紧。
何田田拿棉球沾满酒精,重重地朝他裂开的伤口上一压,气道:“现在知道疼了?那刚才干吗逞强?你知不知道,这样裂开一次,拆线的时间,又得朝后推上一周?”
拆线推迟一周,就意味着她的烈酒计划,也得推迟一周,谁又知道在这多出来的一周里,会发生什么变故?何田田越说越气,故意不提麻沸散的事儿,拿了针就朝他肉上戳。
苏景云的额角,慢慢沁出细密的汗珠,倒还有力气接她的话:“谁让你迟迟不来,本王总不能干坐着。”
敢情还怪上她了?何田田使劲又戳一针:“那我后来不是来了么?”
苏景云抿了抿唇,道:“本王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本来拿筷子吃得好好的,你来了就喂食,岂不是更加使人生疑?”
理由倒还挺多的!何田田愈发加大了戳针的力度,但戳着戳着,她突然有点了悟,要想尽快实施她的烈酒计划,就得让苏景云的伤口如期拆线;而要想苏景云的伤口如期拆线,就必须竭尽全力管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动用右臂的机会。
如何才能让他没有动用右臂的机会呢?他刚才其实说得对,他又不是小孩子,喂食一次,是暧昧的情趣,但如果一日三餐都这样,傻子才不会生疑吧?
何田田想着,快速开动脑筋,瞬间列了好几招出来,道:“殿下,你现在出巡封地,机会难得,天天闷在行宫里,多么可惜,不如趁着天气正好,多出去走走,咱们夷陵的高档酒楼,都是设有包间的,你朝里面一坐,把门一关,就算拿左手吃饭,别人也看不见。还有,此时秋游,也正当季,你完全可以带上一两名心腹侍卫,出门野炊,届时朝无人的河滩上一坐,再把围屏一拉,亦能掩人耳目。”
无论哪种法子,用多了都会让人生疑,唯有换着花样来,才会显得自然。
苏景云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赞许颔首,道:“好,你安排。”
啥?!她安排?这怎么成了她的事儿了?!敢情她又给自己挖了坑?!好吧,好吧,也许她亲自盯着,才能更靠谱,为了早日脱离苦海,何田田咬着牙,应了个“是”字。
苏景云倒真是条硬汉,明明疼得后背都绷直了,愣是没吭一声。
何田田瞅瞅他额角密布的汗珠,突然有点心虚,道:“叫你那个叫观言的侍卫,弄点麻沸散来吧,听说还有一种改良后的草乌散,不需要内服,只用敷在伤口上,就能起到麻痹止痛的效果。”
“听说?”苏景云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娴熟缝针的何小姐,其实很不着调,连开个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都得先翻医书的。他无奈地抬起左手,摸摸额角,道:“草乌散就不必了,本王的床底下,倒是有几盒应急的药材,回头你翻翻医书,给配个疗效更好的金创药罢。”
☆、31.第31章 过来,吻我
“好!好!”这活儿她乐意,何田田连声应下,干脆利落地收针剪线,敷药绑纱布,再从柜子里另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帮苏景云换上了。
换衣裳容易,处理脏衣裳却很难,那件中衣上,已经沾染了血迹,肯定不能按照正常程序,让侍女拿下去清洗了。何田田想了想,问道:“我拿铜盆来,偷偷烧掉?”
“不行。”苏景云摆了摆手,“本王的服饰,皆有定例,哪怕少根线头,都会有人追查。”
天,当个王爷可真不容易,连随意瞒下一件衣裳的自由都没有……何田田只好把手一摊:“那怎么办?”
苏景云瞥她一眼,没作声。
何田田呆愣片刻,反应过来,认命地把衣裳抱到耳房,洗了起来。算她运气好,那中衣是绸子的,血迹又没干,拿皂荚稍微泡泡,也就洗干净了,不然还真难办。
洗血迹,不能用热水,她的手在冷水里泡着,一会儿功夫就红了起来。唉,这叫什么事儿啊,假侍寝也就算了,还得兼职喂饭,磨墨,洗内衣,活儿比翠花那个正经丫鬟还多!
何田田哀叹着,把湿淋淋的中衣提起来拧干,然后拿铜壶装了开水,将其熨干。感谢苏景云是个富贵王爷,耳房里有双层的保温桶,时时刻刻备有开水,不然她又要犯愁了。
等她把中衣复原如初,回到寝殿,发现苏景云已经和衣躺到床上去了。由于再度失血,和剧烈的疼痛,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却衬得一双湛黑的眼睛,显得愈发幽深。
这样可怜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心疼呢,何田田站在床边看着,毫不掩饰地啧啧了两声。
苏景云身形未动,静静地瞥了她一眼:“上来罢。”
上,上来?上哪儿?不会是让她爬到床上去吧?何田田左顾右盼,故意装傻:“啊,上去做什么?”
苏景云言简意赅:“歇午觉。”
还真歇午觉?歇他个大人头啊!何田田无比正经地道:“我担心殿下伤情反复,还是不上去了,就在旁边看着你吧。”
苏景云没有出声。
不说话?那就当他答应了!何田田马上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了下来。
苏景云慢慢合上了眼睛,面色平静,呼吸平稳,只是眉间带着一丝倦意。
何田田看着他俊美到无可挑剔的眉眼,突然有点感慨,说起来,他这个王爷还真可怜,这么重的伤,本来就该卧床休息几天的,但他却不但要照常工作,还被迫动用了受伤的右臂,造成了二次伤害。要不,干脆每天都叫他来睡睡午觉,趁机养养伤?
还有那个金创药,也得加紧配制,他越早康复,她才能越早脱离苦海……让她想想,哪些中药材是促进伤口愈合的……九里香?白芷?田七?
她的医书,好像也带进行宫了,回头问翠花要来,仔细翻翻……
何田田托着腮,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苏景云浅眠片刻,很快醒来,一侧头,却见何田田趴在床边,枕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她明明生得极美,却好像根本没当回事,居然就这样趴着睡了,任由自己白嫩的脸颊,挤压成了一个包子。
白嫩的包子?他的脑子里,怎会突然冒上这样的形容词?苏景云为着自己的想象力,哑然失笑,抽出胳膊,朝何田田的包子脸上,戳了一戳。
睡梦中的何田田,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重重反击,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指头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响声,终于让她清醒过来,猛然抬头。
妈呀,她刚才拍哪儿了?为什么苏景云在盯着他的手指头看,脸色还那么难看?
何田田大惊失色,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磕磕绊绊地道:“殿,殿下……”
世事无常!她明明是抱着惹恼他的决心,踏进这行宫的,但却万万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再也不敢轻易惹毛他了!因为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他会发狂吃了她!
苏景云轻揉手指,目光扫过她紧张兮兮的脸庞:“不是担心本王的伤情,主动要求在旁边看着的么?嗯?”
完了,真生气了,而且她还理亏!何田田底气不足,话说出来都是飘的:“民女,民女也不知怎地,就睡着了……民女自知有罪,请殿下责罚……”
她一面说着,一面偷偷地朝后挪了几步,以防苏景云突袭。
苏景云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本王的脸色,可有显出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