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洪茜伸手拉过洪萱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这两日我在房中静思,每每记起妹妹劝我的话,只觉得妹妹说的对极了。既然对不起别人的不是我,那我也不必做出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来。打从今儿起,我还非得张张扬扬的过日子,且叫他们英国公府知道知道,没了他们家,我洪茜在京中依旧是一等一的风光得意。”
“……我今儿且叫了金玉堂和锦绣步行的伙计来,特特叫他们带上京中最时兴的布料和首饰样子,咱们且精精细细的打扮起来。难道说没了男人,这日子就不过了……”
洪萱有些惊恐的看着面前的洪茜,不知道她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着。竟然说出这么唐突大逆的话来。不过看着洪茜这么盛气凌人的模样儿,倒是比先前带死不拉活的样子好看多了。洪萱也不是那等耐烦三从四德的人,因此越发附和着洪茜作兴起来。看着洪茜这几日因伤心气恼,越发蜡黄起来的脸色,洪萱还将孙氏往常教她的一些美容保养之法悉数教传给洪茜。引得洪茜玩性大发,兴致愈加高昂。
洪茅在旁边看着不像,可慑于自己妹子的“武力胁迫”,也不敢劝,只说自己还有功课要默写,遂辞别了洪茜和洪萱,径自往前边书房去了。
一时又过了三五日,洪萱每日临阵磨枪的习学着规矩,闲时听洪茜为她讲述京中各世家女眷们的私密事情。兼且每日同洪茜一起做面膜,泡汤浴,日子过的越发清闲。辗转便到了次月月初,安阳大长公主举办赏花会的当日。
是日一早,洪萱梳洗已毕,打扮妥当了。先来孙氏这边请安。孙氏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见洪萱身上穿着那日进宫请安时穿的那套蜀锦做的衣裙,头上梳着时下女孩子们最长梳的发髻,斜斜插着一支材质上好的白玉簪子,一色儿的半新不旧,越发衬出女孩子的雍容大气来。不觉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洪萱说道:“这就很好。今儿去安阳大长公主府,别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话,只记着不亢不卑,咱们不受人欺负,也别做出那等轻狂得意的样子来,便是了。”
洪萱点了点头,向孙氏说道:“阿娘放心,我省得的。”
孙氏能放得下心才怪。不过想想,今日原是洪茜陪着一起去的。好歹洪茜在京中这么多年,与这些女眷都很相熟,且也明白安阳大长公主府的规矩,想必不会叫洪萱吃了亏去。
思及此处,孙氏少不得又向跟着洪萱的杜若仔细嘱咐道:“萱儿和玉蘅打小儿在江州长大,没经过赏花会。你是常跟着老太太伺候的,也是经历过这些场面。既出门在外,要记得多多留心才是。”
杜若闻言,欠身应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孙氏又拉着洪萱嘱咐了几句,直絮叨的洪萱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才放手。彼时洪萱又带着两个丫头辞别了老夫人杨氏,这才跟着洪茜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安阳大长公主府去。
时下京中布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安阳大长公主府与理国公府均属于京中王侯卿贵之家,彼此距离也并不太远。坐着马车只需一柱香的工夫,也便到了。
只是两人抵达安阳大长公主府的时候,安阳大长公主府的门前已经是马轿纷纷,各府受邀而来的女眷络绎不绝。长街两头更是被帷幔围了起来,不叫闲杂人等经过,免得惊扰了宴上娇客。
洪茜示意跟随的婆子将请帖拜上,一时间众多堂客听到了理国公府女眷到访的消息,不约而同陷入了一场极为诡异的沉默,彼此相视一眼,均是联想到了现在京中尘嚣甚上的两则流言,遂隐晦的瞧了一眼堂上的吴清姝并英国公府的几位女眷。
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洪萱与吴清姝因口舌纷争竟大打出手的事情,与洪萱在理国公府堂上大骂赵顼的事情,虽然做的隐秘,却也有风声传将出来。因而京中诸多女眷都对这位胆大包天,行事粗鄙,又口舌伶俐的洪萱十分好奇。此时听门子传报的信息,竟是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向外打量起来。
安阳大长公主留意到这些情景,不免心中好笑。却也不能免俗的也跟着好奇起来。
因而洪萱与洪茜姊妹迈入安乐大长公主的正堂之后,就发觉堂上的女眷们或是故作不经意,或是目光灼灼的直接看过来,这一番打量十分突兀。若是稍微胆小一些的女儿家,恐怕就要羞头羞脚手足无措了。奈何洪萱与洪茜两人一个是脸皮厚心思粗,一个是受了刺激不再把外物放在心里。遂在众人的打量审视下,越发自在安然的向安阳大长公主请安问候起来。
安阳大长公主见状,更是把一份好奇妥妥当当地藏在心里,十分热络的为洪萱介绍堂上女眷。“这个是张家的姑娘,那个又是李家的媳妇……”
正介绍间,陡然听到坐在边儿上的吴清姝冷笑一声,伸手指着角落里一位相貌清丽,气质脱俗的女孩儿幸灾乐祸的说道:“洪萱,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被吴清姝突兀的举动打断了自己的介绍,安阳大长公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顺着吴清姝的话语看向那人的时候,不觉脸上微微一变。
却见那位姑娘已经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走至堂中,向洪萱与洪茜欠身见礼,口中称道:“见过顼大奶奶,见过萱儿妹妹。奴家阮轻罗。若论起来,我与萱儿妹妹且是世交……家父阮清正。”
☆、第二十八章
闻听阮软轻罗的几句寒暄,堂上众人不觉沉默下来,雅雀无声的打量着这边。
洪萱心下一跳,下意识瞧了一眼身侧的洪茜,方才开口说道:“阮姐姐好。”
没等阮轻罗答言,吴清姝且幸灾乐祸地向洪茜说道:“听说阮家还有一位姐妹,同茜姐姐也是姐妹呢。可见这天底下的事情总是极巧的,兜兜转转总是能碰在一起。”
洪茜闻言,不觉轻笑出声,言辞极为犀利的说道:“是么,我竟不知我还有这样一位姐妹。看来吴家妹妹对我们府里的事儿,当真是关心得紧呢!”
洪茜这厢暗暗讥讽着吴清姝长舌八卦,听得在座女眷们不觉闷笑出声。吴清姝见状,当即冷笑连连,开口说道:“茜姐姐莫怪罪,倒不是妹妹有意打听什么,只是那赵公子与阮家姑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又不独我一个人知道。姐姐纵然心里不舒服,也不必把气撒在妹妹身上。”
一句话未完,只听阮轻罗在旁戏言细语的说道:“吴家妹妹请慎言。我们阮家因见罪于继宗,阖族被流放琼州,直至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方仰仗天恩,得返京中,此事人尽皆知。因此我实在不明白妹妹口中的话。我阮家家风清正,何尝有过那等不问媒聘,不尊父母,便不知廉耻私定终身的女儿。还请吴家妹妹说个分明,免得叫人误会了我阮家女儿的清名。”
一席话说得满堂皆惊。洪茜与洪萱姊妹更是十分诧异的看了过来,吴清姝坐在原处,左思右想,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毕竟赵顼与阮烟罗的桃色风波大家也都是恍恍惚惚听了一耳朵,具体细节并不真切。何况这是与不是,终究还是阮家人自己说的算,与外人并不相干。吴清姝就算是想借此事奚落洪家姐妹,却也不好在阮轻罗出言纠正的情况下,还要认真排揎。否则,竟不是看洪家的笑话,反倒是得罪阮家了。
吴清姝又不傻,自然不会做出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安阳大长公主突然轻咳了一声,笑向洪萱两姊妹并阮家姑娘笑道:“都站着做什么呢,快快坐下说话。”
说毕,推着三人依次向席上坐了,又吩咐“上新茶来”,回头向洪萱等人笑道:“前儿进宫,陛下得知我这里又要开赏花会,遂特地赏了两瓶新茶,据说还是什么番邦的外使进贡来的。我因想着你们这群姑娘,最是风雅惯了的,平日里一饮一食,最是不厌精细,凭什么好东西是你们没见过没用过的。今儿且算是叫你们也长长见识。只一条——你们可不能白喝了我的茶,到底滋味如何,呆会子都要吟诗作赋的点评一二,方不浪费我这一番心意。如果哪位姑娘一时才尽没有诗赋,那也不防,须得讲一段笑话,把咱们堂上的人逗笑了才是。”
一番王婆卖瓜般的插科打诨,立刻逗得满堂哄笑起来。席间的气氛稍得缓和一二。有人凑趣说道:“怪道我尝今儿的茶味道略轻,颜色也不大一样。我还以为是安乐大长公主府的茶经了一冬一春,捂得长毛了呢——却原来是我见识浅薄,竟不认得这外邦进贡的新茶。”
堂上众人闻听此言,再次忍俊哄笑,乐得七倒八歪的。洪萱循声望去,只见说话那人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生的长眉凤目,明艳照人,一头乌黑黑的秀发盘成鸾凤凌云髻,高高插着一支凤凰于飞挂珠钗,身上穿着凤穿牡丹大红洋缎的对襟宫装,一对明晃晃的东珠耳坠在两颊旁摇摇晃晃,越发衬得其人肤色如雪,米分光脂艳。
安阳大长公主哭笑不得的指着那妇人说道:“我说是谁家媳妇这么贫嘴恶舌的,原来又是你这刁钻的妇人。早知道我就该吩咐下人将去岁压下的陈茶沏给你喝,也别浪费了你这番腹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