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睁开眼来,看到近在眼前的容颜,他微微怔了怔,随即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模样,浅浅地答道。
那股温热离开他的脸颊,他心里无端地产生了一丝失落,露在空气中的脸颊,相较刚才,他也觉得有了些凉意。
“其实,本殿有些怀疑呢!你,真的,得了怪症?”
洛安见水清浅又恢复了原样,顿觉无趣,径自往后坐回了自己的位子,执起竹樽,欲饮,发现已空,便一边伸手提过酒壶,为自己斟酒,一边笑着问向水清浅,虽几分玩笑,却又透着几分认真的质疑。
“殿下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如今这般质疑我,实在说不过去啊!”
水清浅一边重新为自己戴上了面纱,一边幽幽地看向洛安,嘴角带了些浅浅的笑意,感叹道。
洛安听着水清浅这话怔了怔,有些语塞,为嘛她觉得这句话老暧昧了!听听他那幽怨的语调,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她只是看了一下他的脸,顺道摸了一把,有这么夸张吗!
“水公子说话可真会咬文嚼字啊!”
洛安可是个好强的性子,执起竹樽,饮了口酒,沉静下来,复又抬眸笑意盈盈地看向水清浅,冷讽道。这一热一冷,似乎也能被她融合得恰到好处,被她同时表现出来,十分和谐。
“不敢当不敢当!”
水清浅自谦道,只将洛安的冷讽当成了对自己的赞美,拿过酒壶为自己斟酒。
“脸皮也真厚!”
洛安继续讽道,只是脸上挂上了戏谑的笑意。
“殿下是在赞我生存能力强?毕竟,这世间,脸皮不厚,不好做人的。”
水清浅浑不在意,掀起面纱饮了一口小酒,才似笑非笑地看向洛安,陈述着这世间的生存准则,语气带了几分沧桑之感。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洛安爽朗地大笑了起来,连声赞道,将自己手里的竹樽举向了水清浅,向他挑了挑眉,笑道:“水公子,本殿欣赏你这份坦率,所以,咱俩碰一杯吧!”
水清浅也不矫情,执着自己的竹樽直接碰向了洛安的,发出“砰”的一声,闷闷地回荡在樽内,两人一同仰头将樽中酒饮尽,樽落,两人相视一笑,相知了不少。
“水公子似乎阅历不少,才会有这般感触?”
洛安继续问向水清浅,一双水眸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她现在,似乎对这个水清浅越来越想,好好地探究一番了。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不多,也不少。”
水清浅依旧似是而非地答了这句,一双潋滟眸子隐着几分笑意看向洛安。
与她说话,他的心情似乎总是不自觉地变好,甚至,还有些欢畅。
若不是因着那些事,他与她,应能成为朋友的。
这时,几个素衣的小厮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托盘上均放着几叠小菜,他们无声地将那几叠小菜在矮几上放置好,无声地向水清浅和洛安拘了一礼,便又无声地退下了,整个过程都显得异常肃静,看得洛安一阵无语。
“水公子,你不觉得这样太冷清了吗?感觉你府上一点人气都没有。”
洛安蹙了蹙眉,不赞同地看向水清浅,说道。手里放下竹樽,执起筷子,随手夹了筷菜塞入自己的嘴里,眉一扬,有些惊讶,味道还不错,跟她自家府上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不相上下。
她府上的厨子是她花重金从有名的酒楼挖来的,那厨子做出来的佳肴,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所以她很少吃得习惯外面的东西。
她虽然有点抠门,但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己,人活短短一世,不好好善待自己实在说不过去,所以,自己的吃穿用度,皆属上乘。更何况,她现在,也有这个资本让自己过上…咳!“腐败”的生活。
“冷清很好,况且,要人气做什么?又不能吃。”
水清浅平淡如水地答曰,一副“我就如此,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手里依旧执着竹樽,并不提筷,只看着洛安吃,见到她满意的神情,悬着的心微微落下。
然,洛安听着他这话,呛到了,将头侧向一边,捶着胸口,憋红了脸,咳了几声。
忽然,一双莹白修长的手执着竹樽递向了她眼前,她顺着那泛着莹光的指尖看向身前的男子,只见他眉中蹙起了一个浅浅的褶皱,一双潋滟的眸子平静地看向自己,但又有点不一样,似乎隐着丝关切之意,他语气浅浅地向她说道:“怎这般不小心?快喝些酒平了。”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幻听了,如梦境中才会发生的事一样,她竟听出了他言语间难言的温柔,丝丝缕缕,渗入自己的心间,似要将自己的心化成一滩春水,漫天靡丽的桃花香气,她的心,已有些醉了。
愣愣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竹樽,不经意间触碰到他那葱白的指尖,有丝凉意,却不是如冰的那种彻冷,而是如玉的那种清润袭凉,她机械般地将竹樽凑到了自己的唇边,几乎是灌地,她将樽中酒一口喝干。
然,一口酒下肚,她不但没恢复平静,反而觉得一颗心跳得更是厉害,双颊也有些热意,她从未如此尴尬过。隐约记得,好像也有过,便是她被凤沐轩强吻那次,只是,那次情况实在特殊,任谁突然被一个同性非礼,心境都无法淡然处之吧。
正当洛安暗自纠结时,竹林里突然响起一声闷哼声,想压抑却还是从齿间溢了出来,带着难耐的痛苦,洛安立马站起身,往竹林里奔去,神色焦急,不复先前的春心荡漾,因为,这声音,分明是娄瑞儿的。
“瑞儿!”
洛安来到竹林里,斑驳的竹影中,她看到娄瑞儿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上半身像软泥一样瘫软在几杆竹子上,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额上沁满了冷汗,已湿了额前的碎发,唇色青紫,是他面上最沉重的颜色。
他紧紧地蹙着雅致的眉间,闭着那双清秀的的眸子,嘴也像锁住一般,紧紧地抿着,面部肌肉僵着,可见他嘴里还死死地咬着牙关,只从他喉间,还是丝丝地压抑出痛苦的哀鸣,似承受着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意。
他一条腿微微蜷起,却又无力地往一边倾斜,轻搭在另一条平放着的腿上,而他那侧的手也正紧紧地捂着小腿肚的位置,那里的衣服已被他抓得万千褶皱。四处皆是散落的枯色竹叶,偶尔风吹起,在他身侧似飞未飞地盘旋着,衬得整个画面好不凄凉。
这一画面刺痛了洛安的双眼,她连忙跑到娄瑞儿身边蹲下,急急地一把打开了他捂在腿肚上的手,将他的裤脚管卷起,赫然见到两点暗红的齿印醒目张扬地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炫耀着自己的血腥颜色。
是毒蛇咬的,洛安一眼就判定出这伤口的来源。顿时,心里一阵懊恼和歉意,刚让瑞儿回避片刻,她却忘记让他回来了,害他遭了这样的罪。自己也真是粗心大意,竟忘记竹林是毒物的天地,瑞儿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男流,她竟让他来这危险的地方。
看着娄瑞儿痛苦压抑的神情,洛安也不多想,立马跪在娄瑞儿身边,两手用力地把着他伤口的两侧,防止更多毒液随着血液往他周身扩散,低下头凑唇于那猩红的伤口上,用力地吮吸伤口处的毒血。
吸出一口,便立马偏头将口里的毒血吐进土里,在地上凝成一滩漆黑的色泽,然后继续吸,继续吐,如此反复着。不知反复了多少下,待看到伤口处的血色恢复正常,她才停下,嘴角残留着深沉的血迹,见娄瑞儿眉间的褶皱渐渐平息,她的嘴角才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
然,这还不算完,蛇毒的扩散速度极快,洛安只是清除了毒源凝着的毒液,但还是有些毒液已经流遍了娄瑞儿的全身,让他中毒,目前他已陷入了昏迷。
洛安小心翼翼地将娄瑞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从自己袖内掏出一把匕首,利落得在自己的指尖划了个口子,然后将指尖凑到娄瑞儿的唇边,只是,奈何娄瑞儿紧紧地咬着牙关,抿着唇,无论洛安怎么努力,都无法把自己的血液滴入他的口中。
洛安有些急了,脑袋灵光一闪,便将自己的指尖吮入了自己的口中,然而,指尖血液凝固的速度极快,她还没吮出几滴,指尖便固执地不再漏出一滴血来。
于是,她的眸光落到自己光洁如玉的手腕上,心里闪过一抹心疼,但还是一狠心,一咬牙,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出了道口子。
这次,血液终于充足了,洛安含了一口血,就立马低头将唇凑到怀里男子的唇边,在他唇上摩挲,意图启开他的唇,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唇上的温软,下意识地微微启了唇。洛安寻到机会,立马堵了他的嘴,强制他将唇完全打开,将口里含着的血送入了他的口中,见他喉结动了动,发出吞咽液体的声音,才放开他。
过了片刻,见娄瑞儿嘴唇的深沉颜色渐渐褪去,虽变得苍白无色,但已是捡回了条命,洛安才完全松了口气。见他额上的碎发全被汗水浸湿,黏在额上,她也顾不了那么多,随手拿起自己的衣袖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水,万般小心,眸里满是心疼。
只是,她自己全然未发觉,自己此时的这番着急模样。
然,她自己未发觉自己对娄瑞儿过分担忧的情绪,却另有一人,全看在了眼里,此人正是随她跟过来的水清浅。他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目睹了整个过程,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只是他那双潋滟眸子里眸光暗沉,翻涌着万千难言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