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鬼神之说,他向来是不信的。
“这世间,还有比人更可怕的东西么?”萧景泰看着一脸青白的冬阳嗤笑了一声。
冬阳知道郎君不惧鬼神,但在寒夜森森的陵园墓地说这话,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啊。
“那,那这个小娘子是......”冬阳指着伏在萧景泰怀里的晨曦说道。
萧景泰顺着冬阳的指尖望向怀里的人儿,苍白精致的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朦胧月光映衬下,别样的.....玉洁冰清。
鬼使神差般的抬手,轻轻触摸她柔嫩的脸颊。
指尖一颤,一种窒闷的感觉袭上心头。
熟悉!
是他这一刻的感受!
萧景泰不敢再想,猛地收回手,因动作幅度过大,怀里的人儿软软的向后倒去。
他忙伸手去捞,复杂难辨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头脑,他的思绪,他的心,以及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
“她没有死,只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萧景泰瞥了晨曦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淡淡道。
“没死?”冬阳皱眉,紧接着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道:“该不会是没有死透,她家里人就把她给埋了吧?然后今晚突然出现了盗墓贼,恰好掘了这小娘子的墓,见小娘子还有一口气,以为是诈尸,然后吓得落荒而逃了......”
萧景泰阴沉着脸看冬阳,没好气的,却又一脸认真的道:“冬阳,我决定出资,让你去开个说书馆,让你有机会充分发挥嘴贱的本事!”
冬阳张了张嘴,又下意识的拿手掩住。
郎君,您这么毒舌,真的好么?
萧景泰的掌心感受着晨曦身上渐渐变凉的温度,挣扎之间,下了决定:“去吧马车驾过来。”
“郎君!”冬阳唤了一句,目光从晨曦苍白若纸的脸上滑过,“您这是要......”
“带她回去!”萧景泰面无表情的道。
冬阳嘴巴张大,一脸不可置信。
郎君此举邪乎!
从凌娘子去世后,从不让女子近身,连通房丫头,贴身侍婢都没有一个的郎君,竟然决定要带一个身份不明,身受重伤的小娘子回府?
冬阳完全可以想象,这事一旦传开,将会是条多么石破天惊的消息?
见冬阳愣怔不动,萧景泰沉了沉声道:“耳朵也不好使了?”
“啊?”冬阳回过神来,对上萧景泰那阴恻恻的面容,忙道:“儿这就去,这就去......”
紧接着,晨曦被抱上了马车,将本属于萧景泰的那张舒服至极的软榻给霸占了。
迷迷糊糊间,晨曦感觉自己已经安全的登上了星舰。
她像是一只煮熟的虾一般蜷缩着身子,将头埋进身下柔软的榻褥里。
‘星舰’里有一股让她安定的味道。
不是像脂粉那样可以闻到到甜腻香味的味道,确切的说,是一种气息!
嗯,就跟她刚刚在那人身上闻到的一样。
很好闻!
很安心!
晨曦紧紧抓着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榻褥,身子轻轻蹭了蹭,彻底熟睡过去。
冬阳站在车辕下翘首等着。
萧景泰正远远的,背对着他站立在凌若珂的墓碑前。
“若珂,都没有来得及好好跟你说说话,你不会怨我吧?”萧景泰难得露出温柔的浅笑,接着道:“先欠着吧,我来金陵任职了,以后会有很多时间来看你......”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光滑冰凉的碑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留恋与心痛转身......
冬阳忙挑开车厢的竹帘,伺候萧景泰上马车。
萧景泰躬身进入车厢,眉头微蹙,英挺的鼻梁皱了皱。
车厢内的气味,可是非常不好闻。
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一股浓腻的、腥甜的血腥味儿。
他略有些嫌弃的瞥了晨曦一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将晨曦的脑袋推开,抽出被她头部压着的秋香色苏绣青花瓷团纹的蒲团,往矮几边上一扔,敛衽跽坐下来。
“走......”萧景泰干脆道。
冬阳应了声是,跳上车辕。
马车一阵晃荡,紧接着飞快的跑动起来。
冬阳扬鞭抽了抽马臀,心中呐喊:快些跑出这让人心里发毛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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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请医
子夜已过,金陵城内的繁华喧嚣却迟迟不肯落幕。冬阳驾着马车艰难的穿过闹市,待拐过了兴安里的坊门,这才感觉耳根一阵清净。
萧府就坐落在兴安里,位于金陵城的东部,是城中大多数官宦权贵居住的聚集地。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
马车进了九曲胡同,在萧府二门处停了下来。
飞扬斗拱的檐角垂挂着霓虹彩灯,三个一排,闪闪熠熠,如同浮动在夜色中的明珠。就连门口坐镇的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脖子上也缠着鲜红的华鬘,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守门的小厮长贵从门房里探出脑袋来,他喝了点儿酒,脸庞红红的,眼睛带着一丝熏人的酒意,人却还是清醒的。
“是郎君回来了啊!”他忙迎出来,咧嘴笑道。
冬阳跳下车辕,将插在后腰带上的马鞭扔给长贵,吩咐道:“马上去回春堂请个坐堂大夫过来!”
这话是刚刚萧景泰在车厢内吩咐冬阳的。
长贵脸上的笑容一滞,被冬阳的话唬了一跳,酒意尽数散去,扒着车辕往车厢内探了探,磕巴问道:“郎,郎君.....出了什么事儿?”
话音未完,长贵的后脑勺就挨了冬阳一记暴栗。
“你这张贱嘴!尽胡说,郎君好着呢!”冬阳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比起长贵这厮的口无遮拦,他怎么样也不算是嘴贱的范畴吧?
看来,以后有长贵在,他这帽子怎么着也能摘掉的!
萧景泰从车厢内探出头,皱眉对冬阳道:“还不快去找个担架过来......”
担架?
上哪儿去找担架?
这里是萧家的府邸,不是医馆药堂啊郎君......
冬阳无声呐喊了一句。
长贵有些慌张,郎君这是伤哪儿了呢,连走路都不成了,这都要上担架了啊!
他心下着急,忙提了提裤腰,朝萧景泰行了一揖,快声道:“郎君,儿这就去回春堂请刘医生过来,您挺着!”
长贵说完,解了拉车的马儿,一个利落的翻身,马儿便撒腿跑出了九曲胡同。
冬阳忍不住笑了。
“郎君,您挺着.....噗......”
萧景泰阴沉着脸,看来他府中的仆从,联想能力都蛮丰富的。
他兀自出了车厢,撇下还在马车里重伤昏睡的晨曦,大步流星的进向府邸前的石阶。
“郎君,这,这小娘子咋办?”冬阳追上去,压着嗓音问了一句。
这人是郎君自己要带回来的,总不能连个安排都没有吧?
萧景泰停下步履,回头瞪着冬阳,咬牙道:“没有担架就找个小油车拉着,没有小油车就找张软榻抬着,难不成还要我亲自行动,回去抱着不成?”
冬阳低下头,憋着笑回道:“不敢不敢,儿这就去找苏管家张罗,只是这小娘子,要安置在何处?”
“府里头的客房多得是,随便拾綴一间住进去!”萧景泰说完,转身、背着手、迈长腿走了进去。
冬阳看到他月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点点血污,就像是妖冶的红梅在雪地里极致绽放后凋落的残瓣,凄清、枯槁.....
那小娘子似受了非常重的内伤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冬阳收回神思,忙进府找苏管家安排。
......
因晨曦的身份不明,苏管家不敢将她送进内宅安置,只能暂时拾綴了外院的一间客房,将她抬了进去。
晨曦一直在昏睡,浑身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她下意识的将身子往里蜷缩,似乎这样,能缓一缓能量的挥发。
苏管家是从兰陵跟着萧景泰来金陵城的,叫苏明盛,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面白长须,样子慈和。
苏管家不明白一贯不近女色的郎君为何会突然带了这么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娘子回来,也不清楚这个小娘子与自家郎君有什么渊源瓜葛,一时拿捏不住分寸,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毕竟受伤的人是个女子,外院都是小厮管事,也要避嫌的。
苏管家亲自去了与内院相隔一道门的秋香院,找了正准备上榻歇息的桂嬷嬷,让她安排两个值夜的婢女过来照顾晨曦。
桂嬷嬷是内宅的管事妈妈,人手安排,采购出纳各方面,都是她一把抓。
“这么晚了,外院还来了客人?”桂嬷嬷披着一件挑银丝绣着铜钱不断宝蓝色短袄倚门问道。
“是,郎君方才带了一个.....小娘子回来!”苏管家微一沉吟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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