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丰年能将粮食存在此处,到荒年再取出来,不失为一件善事。”
太子大概也不在意她的反应,他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顾姑娘若有想要之物,尽可言明。孤不宜在此久留,就先告辞了。”
话刚落地,他就消失不见了。
顾嘉梦盯着他方才站立过的地方,不知为何,竟有些怅然若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坐回了那块石头。
……
姬央面上虽然不显,可心里不可谓不惊讶。他只不过是动了动出去的念头,就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寝宫。
他伤口的血已经止了,烛台上的蜡烛比方才短了一截。
这些,都不是梦。
所幸他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老天让他拥有这块玉玦,又是何意?
他阖上双目,笑着摇摇头,罢了,既是天意,顺着来也就是了。
……
圣心难测,皇帝竟然下诏,命太子主持编选诗书。
姬央领旨谢恩。
晚间,他带了一套衣衫并几本话本子进到玉玦里,却见顾姑娘神情恍惚,满面忧愁。
“殿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顾嘉梦喃声道,“一定要活着。”
太子主持编纂的诗书,历时五载,成书于他失踪后的次年正月。当时新帝改元,此书刚献上,便有人提议,以年号为名,叫《泰启文选》,以流传后世。
活着的时候,太子殿下对于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皇储,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与他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不由自主地想对他好点,尽管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让他活着,想让他们都活着。
皇帝命太子主持编选诗书,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陛下防备太子,民间百姓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朝中大臣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编选诗书,看起来远离朝政,但无疑是在天下士子中提高声望的一件事,更遑论流传后世了。
所以,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说,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太子?
且不说大臣如何揣摩君心,只顾九九听闻消息后,惊讶地道:“这不是和昭明太子一样么?怪不得人们都说太子殿下注定早夭,我怎么听着耳熟,原来都是一辈子的太子命啊。”
九月将至,顾九九难免心生惆怅。她和原主虽然有很多不同,但有两点一样,一是她们都姓顾,二是她们都生在九九重阳节。也许她们的缘分是早就注定的。
只是,她叫九九,不叫嘉梦。
她很想,有人叫她一声九九。
顾九九向顾尚书提出请求,她想去祭奠生母。——顺便在心里祭奠一下她真正的父母。
她对登高望远兴趣不大,反正原主也没这习惯。她只想出去走走,思念一下父母。
顾家家底不厚,扎根京城,顾嘉梦母亲的坟茔就在京郊。
女儿这一年来变化很大,懂事善良,做父亲的,不会不顾全她的孝心。顾尚书便让顾彦琛陪她前往。
然而顾九九难得态度坚决,她不要哥哥陪伴:“女儿想跟母亲说些话,哥哥听去了唯恐不便。而且哥哥要和同窗好友登高。”
她笑着轻轻摇晃父亲的手臂:“爹爹就成全女儿吧!有下人跟着,有小喜儿陪着呢,爹爹还怕女儿丢了不成?”
顾尚书近来对女儿甚是疼爱,她这么一撒娇,他只觉得心都化了,哪有不允许的道理?
顾九九喜出望外,笑颜如花:“谢谢爹爹。”
……
很快到了九月初九,顾九九乘着马车出城,遵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原主生母的墓碑。
让下人离得远远的,她独自一人上前,烧了一些纸钱,代原主磕了头。
她对墓碑说话:“唉,我还能给你烧点纸,我在那个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爸妈烧。你也知道,我不是你女儿了吧?不过,你放心,我会替她好好活着,也会好好照顾家人的……”
她感觉她在顾家内心是寂寞的,此刻对着一块墓碑,倒是能说出不少心里话,她讲了一会儿府里的趣事,心说,其实她过得还算不错。
忽的,她脖颈一凉,一具身体从她背后贴近了她。
她眼角余光望去,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颈。
她握住了拳头,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
“帮我进城。”
第32章 姚府寿宴
顾九九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帮你?”这种场景,她在小说和电视中见过许多次,万没想到,她竟然有亲身经历的一天。
她几分担忧,几分恐惧,隐隐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因为之前顾九九想要向墓碑倾诉,便令跟随她来的下人退得远些,以至于没人看清这边的情形。她被身后的歹徒胁迫着上了马车。
“现在就回城。”那人声音很低,气息有些不稳,“回城后我就会离开。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顾九九一动不动:“我自然可以带你进城,但还请阁下进城后,遵守诺言,立刻离开。”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
顾九九好心问道:“你是受伤了么?怎么不自己进城……”
“少废话,快点叫你的人回去!”
“这只怕不能,你也看到了,我嫌他们烦,不让他们到我跟前来。要不,我自己先下车,要他们过来?”顾九九唇角沾染了一抹笑意。她敢打赌,她身后这个人必定不会放她下去。
果然他哼了一声:“年纪不大,心眼儿倒不少。”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没多久,听到小喜儿的呼唤声:“小姐,小姐,”
感觉到冰冷的匕首贴近了些,顾九九低声对身后人道:“劳烦阁下躲到暗格里去,我的小丫头一向是跟我一起坐车的。她年纪小,嘴有些快。”
“我也想知道,是她的嘴快,还是我手里的剑快。”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迟疑了一下,“你如果敢……”
“放心,我还想活着呢。”
身后一阵响动,顾九九估摸着他已经藏好,才扬声应了小喜儿的呼唤。
“小姐,我们要走了吗?”小喜儿掀开了帘子,眨巴眨巴眼睛。今天是小姐的生辰,以小姐的性子,肯定是要赏赐他们的。早点回去,也可以早点领赏。
顾九九点头:“嗯。”
小喜儿喜笑颜开,放下帘子,去招呼车夫以及随性的下人,才又掀开车帘,爬上马车。
顾九九眼睛一瞥,瞧见了她身侧一点血渍,她忙用脚拭去。
小喜儿叽叽喳喳变着花样说吉祥话来讨好她。顾九九笑笑,心里甚是熨帖。
顾九九在思索着暗格里那个人的身份,是采花贼?还是江洋大盗?是朝廷钦犯?或者是陷于宫斗或宅斗的皇子王孙?
那个人的声音听着很年轻,但是有气无力,像是受了伤。他会是谁呢?
马车辚辚行驶,到城门口,才发现,今日守卫严了许多。
小喜儿掀开帘子,看看外面排队接受检查的行人车辆,嘟囔了一句:“唉,真是的,烦人!”
顾九九心里一咯噔,她刚才遇见的那个人大约不是王孙公子。可是为什么要到城里去呢?呀,莫不是朝廷钦犯,或是江洋大盗?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轮到了他们。顾家的家丁说明车中是顾尚书家眷,卫兵摇手正要放行,却听得得得的马蹄声。
一个玉面金冠的少年策马而至,开口询问:“马车中是何人?”
清润如清泉的声音,马车里的顾九九双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是他!是他的声音,她虽然只听过一次,却不会忘记的。
“回王爷,是顾尚书家女眷……”
顾九九身子一软,扶着马车壁才勉强坐好。王爷?他是王爷?原来他是王爷。她怔怔的,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看年龄,他应该是景王姬然。
姬然,姬然。
她默念着他的名字,只觉得隽永细腻,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车帘被掀开,他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
顾九九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帮那个人掩护。
景王只略略扫了一眼,冲她拱了拱手:“打扰了,顾小姐请。”便挥手放行了。
顾九九轻抚胸口,微笑道:“王爷辛苦。”
车帘被放下,顾九九倚着马车壁,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了,只能命小喜儿告诉车夫,去城南。
城南有家书斋,在胡同深处,清幽雅致。
顾九九戴上羃篱,下车进了书斋。她拿出几两银子,命小喜儿交给随行的下人,以便于他们可以在附近的茶肆歇歇脚。
顾家僮仆无不感谢小姐恩德。
顾九九选了几本书,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再次回到马车上。她敲了敲暗格,无应答声。她长舒了口气,看来那个人是真的走了。
调转车头,马车向顾家驶去。岂料,途中遇上景王姬然。
他坐在马车,隔着车帘道:“近来京城恐不太平,本王着人送小姐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