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倾城又问。
那人答道,“你受伤之后不久。抱歉,我来晚了。”
顾倾城微微摇头,道,“是我运气不好。你可曾到崖下查过那辆马车?”
那人道,“查过。车中无人,马车上被人动了手脚,马匹也被喂了药。我查完不久,又有人前去查探,并将东西尽数带走,我跟去看了,发现那些是京城忠勇伯的人。摔到崖下那人,是忠勇伯府的嫡出公子,你这次受伤,应当是被他连累的。”
顾倾城闻言,沉默了片刻,轻叹道,“忠勇伯府么……”之前楚老夫人的事还未得出结果,如今又碰上了楚家嫡公子,她与楚家还真是一般的有缘啊。“你离开之后,我去找了蝶夫人,让她帮我查一个人。”
“是谁?为何”那人问道。
“也是忠勇伯府的人,而且还是如今的当家人,楚老夫人。至于为什么,”顾倾城顿了顿,继续道,“大约是觉得我曾见过她吧,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这几年来,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离开,可否告诉我,原因是什么?”顾倾城忽然发问。她从前不曾问过这个问题,可如今忆起前世,竟然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来。“当然,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去陪一个故人。”
顾倾城闻言,道,“你既然每年都去,为何不索性长留下呢?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没必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那人轻笑一声,“故人,故人,实是已故之人。我便是长留,也只是枉然。”
这是顾倾城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笑声,其中却满含辛酸。她安慰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从前羡慕你来去自由,了无牵挂。如今同样羡慕你,即便故人已逝,却还能寻见其长眠之地,而我所在乎的一切,即便穷尽碧落黄泉,亦是枉然。”
“你想起来了?”那人轻易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嗯。”顾倾城应道,“想起来了。可我宁愿不曾想起一切。”前世的记忆对她来说,不过徒增烦恼。没有想起一切的时候,她跟一群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虽然觉得有些脏,但却属于还可以接受的范围,可记起现代的记忆之后,她只觉得恶心得不行,很不多把身上被那个贱人碰过的地方的皮都给剥下来。
而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因为所拥有的异能,她还不能逃之夭夭,必须得回到宫中去,去跟那群可悲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
那人闻言,道,“那就忘了吧。”
顾倾城笑道,“我也想,可是办不到。”来自前世的记忆太过霸道,轻易就压制了在封建王朝中养成的一切。“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总会想到办法解决一切的。”说及此处,顾倾城又叮嘱道,“这段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手。”
那人应道,“嗯。睡吧,你明日还要进宫。”
顾倾城点头,眨眼间,床前那道黑影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她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且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一早,顾倾城一行人便退房离开了。乘着马车绕过繁华的街道,朝着宫门驶去。在侧门处验过腰牌之后,又换上软轿,赶往芳华殿。
顾倾城前脚刚踏进寝宫,没多久,宋鸿逸便赶了过来。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朝她发火,而是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盯着她看了许久。
不过,宋鸿逸没发火,顾倾城却是瞧着他就生理性厌恶,“看什么看,有病吗你?”只拥有封建王朝记忆的顾倾城,或许肆意妄为,却总有顾忌,然而拥有了二十一世纪的记忆之后,她却看得更清楚,能更准确的把我宋鸿逸的弱点与底线。
宋鸿逸闻言,冷笑道,“顾倾城,你应该知道,后妃私自出宫,乃是死罪,朕还没找你算账呢,谁给你的胆子辱骂与朕?”
顾倾城不痛不痒回道,“我当然知道后妃私自出宫是死罪,可是谁让你没本事真把我弄死呢,至于你问谁给我的胆子辱骂你,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也问得出来,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长来干嘛的。”
顾倾城话音才落下,就见得宋鸿逸满眼怒火,三两步逼近,而后伸手掐住顾倾城的脖子,低下头来与她对视,笃定道,“顾倾城,不过出宫几日而已,你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朕想知道,你究竟是遇见了什么特殊的事,还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原来宋鸿逸竟是怀疑上了顾倾城的身份。
顾倾城一愣,而后释然。她与宋鸿逸对掐了这么多年,也勉强称得上是对对方了若指掌,她这次出宫,因为意外记起了前世的一切,行事风格自然有了转变,他察觉出来了,也是很自然的。
同样,也因为有了前世的记忆,对于某些事情,她的反应也跟从前大不相同。
只见她不退反进,踮起脚尖离宋鸿逸更近,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这些年来我问心无愧,何来的脏东西附身之说?即便真有脏东西,也该是附到你身上才对。”
宋鸿逸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反应,一时之间有些怔然,待回过神来,却察觉到颈侧被一个尖锐物体抵住了,顾倾城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掐我脖子掐上瘾了,嗯?”
宋鸿逸此刻前所未有的愤怒。他这一生,仅有两次被人这般挟持,第一次是八年前南巡时,那次他险些丧命,第二次便是如今,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感受到锐利物体置于颈侧的冰凉的触感,让他愤怒不已。
他咬牙威胁道,“顾倾城,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
顾倾城却不在乎,“还没啊,只是我不喜欢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就像是你不喜欢被人挟持一样。你要是再不放手,我指不定就会不小心手抖了……”
宋鸿逸心中不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到颈侧传来刺痛,“你!”
“放手。”顾倾城与他四目相对,声音清冷。
宋鸿逸最终松开了手,顾倾城也收回了手中的尖锐物。他退后几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伸手去摸方才传来刺痛感的地方,那处肌肤微微有些湿润,收回手来查看,果然瞧见指尖一片殷红。再抬眼去看顾倾城,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支普通的点翠蝴蝶花簪,只是簪子底部被磨得尖锐。
宋鸿逸简直不敢相信,顾倾城竟然会将簪子磨成这般模样!“你……”他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倾城不紧不慢的将簪子插回发髻上,还颇有闲情的理了理,而后才对他道,“我刚回芳华殿,你紧接着就跟来了,别告诉我是因为太想念我了,上赶着来见我一面,究竟所为何事,直说吧。”
顾倾城起了话头,宋鸿逸便也先将方才的事抛开,毕竟真如她所说,他紧跟而来,确是有目的而来,只是此行的目的,临到当头,他却是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朕近日里听闻一则故事,说一个少年在一本无名古籍中寻到一个长生的法子,照书中所写的办法试过之后,终得长生不老之身。”
顾倾城听了这番话,似笑非笑的望向他,问道,“所以呢,那个长生的法子是什么?”
宋鸿逸定定的看着她,字字道,“以异子鲜血为食,可得长生。”
顾倾城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心中惊讶无比。她甚至怀疑,宋鸿逸这期间该不会也撞到了脑袋,不过没有多出一段记忆,而是直接把脑袋给撞坏了吧?
以血为食这种事,放在信息大爆炸的现代都会被当成奇人异事,更何况是敬鬼神的封建王朝呢。宋鸿逸贵为帝王,竟然会相信这样的传言,未免太过离谱。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值得追究,“先不说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说你是近日里听闻的,那么,是从何处听来的?”
还能是从何处,自然是楚念容告诉他的。那天夜里缠绵之后,楚念容忽然与他说了长生之事,并且将那个故事完整的复述了一遍,又说那则故事如今还藏在她闺房之中。宋鸿逸第二日便派人去忠勇伯府中,照她所说,果真找见了一个用红绸包起来的话本,翻阅之后,发现与她所说相差无几,又叫人验了话本的真假,笔墨纸张皆是陈旧的,而非近期伪造。
宋鸿逸当即便动起了心思。
初时,他宠幸顾倾城,只是因为她绝世的容貌。虽然她曾为陈国宠妃,可是大晋民风开放,且这样的美人世所罕见,是以他将她纳入宫中。而后,在八年前,他得知顾倾城异于常人的本事,之后对她的宠爱更甚,然而却变了味道,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在精心呵护妥善收藏一份救命的神药。
顾倾城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且作出反抗,他身为帝王,怎么能容忍一个女人逃过他的掌控,是以用尽一切办法想要逼迫她妥协,只是最终失败了。
又过了两年,他偶然间听得身边伺候的人提及顾淑妃简直就是容颜不老青春永驻,羡煞了旁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当天夜里便仔细打量了顾倾城一番,惊讶的发现她竟然与初见时一般无二,但念及女人大多驻颜有术,便不敢肯定心中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