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聚越多,周季明拖着杨小姣在人墙里挤来挤去,云凤章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那担忧内疚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杨小姣。杨小姣隔着人群,远远地望着他,望着这近乎疯狂的人们,一颗心不住地下沉……
周玉音仔细地观察着杨小姣的神情,拉拉她的袖子,关切地说道:“你没受伤吧?”
杨小姣摇摇头,有忠伯和云齐护着,她并没有受伤。
周玉音状似无意地说道:“咱们仅仅是和他同行就受到这样的待遇,那么他的夫人该受到多少人的妒忌羡慕啊。”
光是妒忌羡慕吗?还有攻击和诋毁呢。杨小姣苦笑一声没接话。
三人站在街角僻静处等了两刻钟左右,忠伯和云齐他们终于挤了过来。王一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显然是被误伤了。云凤章还好,脸上没受伤,估计那些人也不舍得,只是头上落满了花瓣。
杨小姣问王一川要不要擦点药膏。
王一川一边擦脸一边对杨小姣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对了,我请你看场笑话,你看马车那人没?”
杨小姣随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就见对面驶来了辆敞蓬马车,车厢很大,四周还有围栏。中间端坐一人,只见那人五短身材,又黑又胖,长相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偏偏他的神情还得意洋洋,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摇着一把扇子。
杨小姣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王一川充当了传话的:“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妇人,就喜欢那种小白脸,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都没人欣赏,哼。”
接下来的事情多少让杨小姣心里平衡许多。因为这个人也遭受了很激烈的围攻。人们向他扔的都是石头和土坷垃。云凤章是掷果盈车,他是掷石盈车。
王一川不厚道地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完,他又指着那人道:“这人叫张美辰,是表哥的死对头之一。不过,他也没坏透彻,就是招人烦。”
王一川说完,便带着杨小姣去寻找合适的客栈。
云凤章却一直没有出现。
周家兄妹跟他们说了一会话便告辞离去。
王一川带杨小姣去的人家也是姓杨,他们的女儿远嫁,儿子在外地,家里只有老夫妻两个,刚好有空房租赁。
王一川解释道:“这家人我们都认得,人挺憨厚老实。这房子不错,离你要去的医馆也近。”接着他又说,医馆已提前预定好了,到时直接报上姓名就好。因为孙神医的师父年事已高,每日里接诊的病人都是有数的,其他的病患一般都要他的徒弟们代劳,想要他本人亲自看诊,就需要排队等候,人多时,等上半年几个月的都有可能。
王一川和云齐帮着小姣把行李提上去,小姣过去跟杨老头夫妻打了招呼,并议定了房钱,因为杨小姣不确定要呆多久,便十天一交。房钱每月三百文,杨小姣先交了一百文。杨老头的老伴白氏带小姣去看房间,她住的这间是杨家女儿出嫁前的闺房,房间在二楼,临街向阳,宽敞明亮,梳妆台脸盆架也各式用品一应俱全。杨小姣十分满意。
把行李放下,王一川要带她去吃饭,杨小姣借口有些累了就没去。王一川笑笑,又叮嘱了房东夫妇几句,便和云齐离开了。
杨小姣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
她觉得自从踏入这个繁华都城之后,她和云凤章之间的距离莫名其妙地远了。至于为什么远,她一时也说不清。
杨小姣正想得入神,就听见白氏在楼下叫她。她连忙应声。
白氏和蔼地说道:“你刚来,肯定还没吃饭,快下来尝尝我烙的锅贴。”
杨小姣忙客气地拒绝,谁知白氏却道:“哦,我忘了告诉你啦,你这房钱里是包带着伙食费的。”
杨小姣不觉有些惊讶,白氏忙解释道:“这房子本是自家住的,一般来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带来的,不在乎钱多钱少,正好孩子们不在家,我们老两口也图个热闹。”
杨小姣笑了笑,稍收拾一下便下去了。
晚饭是锅贴和羊肉汤,热热地喝上一大碗羊肉汤,既舒服又饱腹。
吃过晚饭,杨小姣硬要帮着白氏收拾了桌椅碗筷才上楼歇息。
她刚上楼,就听见白氏又叫她说,她表哥来看她了,她哪里来的表哥?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云凤章在楼下客厅里等着她。白氏和杨老头很有眼色地去邻居家串门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云凤章默默地看着杨小姣,半晌方道:“对不起,今天让你受惊了。”
杨小姣摇摇头,“我没事。”
云凤章顿了顿又认真道:“小姣,等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
杨小姣急忙打断他,“按之前说好的,在我考虑期间,你不要再提此事,也不要诱惑我。我要好好想一想再答复你。”
云凤章讪讪地笑了笑,“好,我以后不提这事了。”
杨小姣觉得也没什么话说了,便起身道:“天晚了,你该回去了。我今天有些累。”
云凤章明显还没做好要分开的准备,一脸的意犹未尽。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道:“那好,我明早陪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我跟玉音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季明也要去看眼睛。”
云凤章一听到周季明的名字,心情就有些不悦。
他想了想,最终什么也没说,便告辞离开了。
杨小姣等她一离开,便关上了门,转身上了二楼。她在屋里呆坐片刻,又觉得屋里有些闷,便推开窗户往外望去,没想到云凤章竟然还没离开,仍站在街角处仰脸往上张望。
杨小姣看着他,心中不禁一软,有一刹那的冲动想跑下去再跟他说几句话,不过,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云凤章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杨小姣站在窗前,直到浓浓的夜色笼罩大地,街上一片漆黑,她才关上窗户。
次日早晨,她刚在楼下吃过早饭,周家兄妹就如约而来。他们坐着马车来,杨小姣带上要用的东西,上了马车,一起朝医馆而去。
一向沉稳寡言的周季明今日倒有些兴奋和聒噪,一路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两人在听。
周玉音也接道:“三哥,这次有朱大夫出手,你的眼睛肯定能好。”
周季明似乎不敢抱太大希望,“我不敢指望全好,只求能恢复三成以上就好。”
杨小姣忙跟他打气:“我们两个都能好的。”
周玉音看了看杨小姣的脸,她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淡了。其实就算这样也无伤大雅。
她格格笑道:“小姣,其实你就算这样也挺好的,毕竟云公子一点都不介意。”
不料,周季明却一脸严肃地道:“别听她的,小姣最好还是能治好为佳。因为这种瑕疵会让人自卑、多疑,从而不敢追逐想要的东西。”
杨小姣不禁多看了周季明一眼。可能是两人有过相似的境遇,他很多时候总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心声。周玉音望望两人,抿着嘴笑了。
朱家医馆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听口音五湖四海的都有,很多人是从外地慕名赶来求医。
杨小姣和周季明找到一个管登记的伙计,说明籍贯姓名,那伙计翻了翻名册,最后找到了他们。当下手一挥让他们进去。
杨小姣在伙计的指引下,来到了散发药香味的里间,见到到了传说中的朱大夫。传闻中已年愈九十的朱大夫却仍精神矍铄,眼神清亮。
他态度慈祥和蔼,说话慢声慢语,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进行一番望闻切问之后,他十分笃定地说道:“杨姑娘,我只能解掉你身中的一种毒,另一种毒恕我无能为力。”
杨小姣有些惊诧:“我身上有两种毒?”
朱大夫点头:“一种是忘尘散,顾名思义是让人忘记前尘往事。它对身体并没什么危害,只是会消除某些记忆。但是这种毒在十几前就消失了,自然也没有解药。”
忘掉前尘往事,她知道那些被消除的记忆肯定是极不愉快的。她曾经旁敲侧击地向爹娘打听过。当时爹娘的反应特别激烈,他们说,不要问太多,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再去纠缠这些,只会毁了她的生活。后来,她越长大越明白事理,索性就不再问了。
“至于另一种毒,”朱大夫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应该是一种用海中诸多毒物炼制而成的,它能毁掉人的容貌。非老夫自夸,天下能解这种毒的人极少,不过我出生于东海郡,对于这些略有涉猎。还好你来了,否则体内余毒不清,你即便用再好的玉容膏也是治表不治里,过不了多久,仍会回复原状。”杨小姣听完也是一阵庆幸。
接着,便是开药,针灸,十天为一个疗程,每日早晚来医馆针灸,药抓好后可以自己带回去煎熬,每三天一次药浴。
杨小姣先出来的,她和周玉音等了一会儿,周季明才出来。
周季明跟她差不多,仅仅是少了药浴这一项。
周季明看上去也十分高兴:“小姣,玉音,大夫说我至少可以恢复四成以上。”
“真是太好了。”杨小姣也替他高兴。
周玉音今日也兴致颇高,她提议道:“我们去逛逛街市吧。我去买几件衣裳,再给三哥买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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