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逻鶻将她在龙椅上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中,晓得她的茫然无措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对早朝上的一切不懂,有所计较在心,面上沉稳不动声色。
她虽才十四岁,却比他所想要坚强的多,也聪明的多,知道伪装不是长处,不如以真实面目应对苏朝恩父子来保护自己,但长此以往却不够。等大行皇帝移灵后,苏朝恩就该解除戒严令,他须想办法见她一面,在他还不能保护她时,须先教她如何更好的护住自己。
伫立在龙椅左边的苏伯玉,余光看见他暗中不时讽刺微动的嘴角,正是对着站在面前的苏朝恩,而在暗瞟向朝堂内的阿史那逻鶻方向时有所压抑的期待,眼前浮现那日二人在凉亭时的情形,凤眸暗敛,随即平静转向朝堂内正在听旨的众大臣。
到了午时前一刻,终于退了朝,苏伯玉随侍銮驾回了紫宸殿,商凌月被他搀扶着走下玉撵入殿本要回房稍微歇息会儿,以防晚上守灵睡着,却不料苏伯玉跟了进去,她还没开口,苏伯玉弯腰恭敬:“陛下,臣有一事想问陛下。”
商凌月暗惊,心头戒备转身,但脸上也不掩饰自己的狐疑,走近扶起他:“阿兄直言,朕定如实做答。”
苏伯玉看向她的凤眸一如既往的文雅温和,只是因其太监身份,还带了些许阴柔,商凌月暗暗观察着他,了解一个人得从他一举一动的细微处入手,看他想要如何,只闻他关心问道:“陛下这些时日可想念奉义郡王?”
商凌月骤然一愣,她刚才想了不少他要问的话,可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上次他警告过不要信任阿史那逻鶻的情形倏得浮现心间,商凌月心里的戒备又加强几分,面上略有些没想到他这么问的窘迫,不自在手指交握在一起,避开他的视线:“阿兄这要让我怎么回答?”
这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她不想让他知道的欲盖弥彰,苏伯玉似乎是明白了她羞于表达的意思,眸底漾出笑来,恭顺体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干爹身为禁军统军,必须以皇上安危为重,不敢大意,才不得不加强戒备,不准许任何人入内宫接近陛下。还望皇上能宽心,您大病初愈,莫要因思念郡王伤了身子,等大行皇帝移灵后,戒严令解除,皇上就能召见郡王。”
商凌月确实很想见阿史那逻鶻,却是被他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心里咯噔一声不好,他这根本就是又一次变相警告,她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他们父子的耳目,别自以为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够好了,暗咬牙商凌月依然低头掩饰,好似羞涩道:“多谢阿兄安慰,朕明白了。”
她现在在苏朝恩父子面前简直就是跳梁小丑,可还能怎么办?小丑就小丑,再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前只能装下去,走一步说一步,不能先被他们吓死。
苏伯玉看见她腮边紧绷,面色上带有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得沉郁,笑意不减,不露声色躬身温和道:“干爹这些时日为陛下相思忧郁难安,但为了陛下安全,也只能无情执军,若听到陛下今日之言,便可宽心了,陛下若没有旁的事吩咐,臣先告退。”
商凌月听到这里,要是手里有一把刀真想直接砍了他,他自己威胁不够,还要再拉出苏朝恩,逼死了商恒之,他们还想继续逼死她商凌月是么,她非好好活着来日将他们千刀万剐。
第二日黎明,商恒之的灵柩移往殡宫----未辰宫未辰殿,是一统天下的商姒帝国始皇帝至随后数十位皇帝曾用过的皇宫寝殿,后商仪宗在位时又在未辰宫东面修建了现在使用的永明宫,随后继位的皇帝便都居住在此。
从紫宸门出丹凤门再到未辰宫宫门承天门,早已陈列好了卤簿仪仗及象辇,商凌月亲自扶灵,王亲贵族随后,苏朝恩,苏伯玉并列,文武百官随行,一路哭送到了未辰殿内。
☆、第30章 中毒身亡
未辰殿还是当初始皇帝在时的模样,虽有几位皇帝用过,但内外变化并不太大,外面看去雄伟庄重,令人生畏,内中布置成了灵堂,殿四周至未辰门皆重兵守卫,梓宫移驾大礼完毕后,商恒之的灵柩就被放置在大堂内受献祭,文武大臣,王公贵戚和嗣皇帝皆要在此守灵一日。
灵柩前是商恒之的牌位,牌位前摆放着祭品,最中央的鼎炉内香烟飘渺,臂粗的白烛在两旁的金鹤烛托上燃烧着。商凌月跪在殿内中央,直面牌位,旁边左右是苏朝恩、苏伯玉,身后依次是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哭泣声不时在殿里回荡着。
跪了一白天直到黄昏商凌月都滴水未进,终于过了黄昏,按着商姒帝国的礼俗在移灵四个时辰后才可以吃饭喝水,苏朝恩干着嘴唇回身对苏伯玉吩咐:“时辰已到,去传令御厨为陛下和大臣们准备晚膳。”
苏伯玉恭敬起身:“是,干爹。”
跪在他们后面的王公贵戚,文武大臣们跪了一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眼里直冒金星,听见这期盼已久的声音为商恒之哭丧的哭声骤然又大了起来。眼睛渴望暗暗看着苏伯玉一退出殿外的衣摆,恨不得他走得再快些。
商凌月听着他们的哭丧声,透过缭绕的香烟气和白色帐幔,望向商恒之的牌位,心口沉窒得讽刺勾了勾嘴角。这殿里又有几人是真正为他之死而伤心的呢?
到御膳饭传过令后,苏伯玉刚刚走出门边,便见周昌邑一身孝服站在宫殿的拐角处,脸上带着看到他后肆媚得张狂笑意,招了招手。
苏伯玉走近,温雅笑施了一礼:“昌邑公子。”
周昌邑闻言抬手按在他行礼的拳上,腻滑的指尖触及他分明的骨节,只觉一股悸动酥麻了四肢百骸,心神不觉荡漾,笑眸居高临下睨着他:“五郎起来吧,不必多礼。”
苏伯玉不失礼数得抽回手,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人心头痒痒得厉害,周昌邑收回了手,指尖回扣掌心摩挲着,还在回味着方才指腹那动人心弦的滋味,只闻苏伯玉笑凝他文雅道:“公子是正二品的开国郡公和户部尚书,现在离开殡宫实属不妥。”
周昌邑笑眸畅意:“没有相公授意,我才不来这里,跪在殡宫里听他们哭丧也比在这烟火之地趣味得多。”
苏伯玉凤眸笑意骤然变浓,似是被他的笑话逗笑了,整张脸霎时迷人得厉害,周昌邑心口不由剧烈跳动,随即笑着贴近他耳边,气息灼热带略有些沙哑:“五郎,你真是个好看的小郎君。”
苏伯玉低眉恭顺道:“五郎这张脸能讨昌邑公子欢喜,是五郎的福分。”
周昌邑喉间溢笑,突然靠近他耳垂张嘴便含住轻咬了下,苏伯玉眸底笑意一浓,转眸幽然自若瞥了他一眼,周昌邑似是受到了许可骤然动情舔\\舐着,手指也开始放肆开抚向他浑浊阳刚阴柔的英伟胸口,将一个纸包塞入,带着欲\\念道:“相公说你可以给小公主下最后一帖药了,就下在今日的晚膳中,我怕你忘了带,特意向相公要了一份儿。”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被毫不留情按住强行拉开,周昌邑不得不松开他的耳垂,转眸睨着他不为所动的文雅面容,笑着轻叱了一声:“真是个无情的小郎君!过河拆桥!”说完从他轻扣的指尖抽回手来,轻捋鬓角垂下的黑发,转身便翩然恣意离开。
苏伯玉目送着他,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儿帕子拭了下左耳耳垂,交给身后的小太监:“追上去送给昌邑公子!”
已经走远的周昌邑拿到了帕子,见上面一角用金丝线刺绣着苏伯玉三个字,还略有沾湿,想到他刚才用来干过什么,周昌邑霎时心湖涟漪,回头望向殿柱旁负手而立相送的他,勾唇肆笑着贴身收好,这才收回视线满面春风继续离去,这世上还没有能逃出他周昌邑手掌心的人。
伯玉则再次回了御膳房。
一刻后,晚膳--五谷杂粮煮得清粥由宫人们分呈在碗中,端入殡宫后,一一呈到诸人手中。
苏伯玉亲自端着托盘,热气腾腾的粥碗在上面放着,跪在她旁边:“陛下节哀,先用过膳再继续为大行皇帝守灵吧。”
商凌月闻声才从沉思中回过味来,转眸看了眼粥,一日滴水未进,没有任何佐料的粥也冒着异常诱人的香气,伸手端起:“有劳阿兄。”
说完垂眸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虽晓得温度正好,还是习惯性得吹了下,冒着的热气被吹得散开,她才放进嘴里,与其他王公贵戚、文武大臣一样喝起来。
苏伯玉恭顺伺候着。
片刻后她的一碗粥就见了底。商凌月从未觉得什么都不加的粥味道如此好,是饿得厉害了,转手将空碗要放入他还捧着的托盘中,边放边道:“阿兄……”
话还没说完,商凌月突觉胃部一阵钻心的绞痛,痛得一颤,瓷碗从指尖滑落摔成了碎片,瞬间喉间便觉有什么冲出,咳嗽着募得冲地呕了一滩黑血,天旋地转痛苦倒向了地上。
“陛下!”
苏伯玉面色□□,扔了托盘就急扶住她跌倒的身子,转向骇住的朝臣:“御医!”
随即转向已然瞳孔涣散,面色青紫明显中毒的她安慰道:“御医马上就到,陛下忍忍!”
商凌月肚子里却是千刀万剐般难以忍受得剧痛,嘴里不住得溢着从喉间涌至的血,瞳孔聚焦不住,看不清苏伯玉的脸,耳中轰隆轰隆直响,也不知道他对她说了什么,脑中茫然无知,又一口黑血涌出后,被瞬间席卷而来得黑暗吞噬,连想自己这是出了什么事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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