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荷儿抬头,红肿婆娑的泪眼望着洛冰鸾,“主子不会有事的,我娘说过,好人会有好报的。”
洛冰鸾只是笑,没再说什么。
跟前的朱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荷儿道:“这是小姐给你嫁妆钱,收好。”
荷儿挥手摇头,身子不住的后倾道:“这些年小姐赏赐无数,这钱,荷儿是不敢也不配收。”
白虎妞低头看着自家小姐起伏不定的胸膛,忍不住低声呵斥道:“既然小姐赏你,你就拿着。难不成,你现在连小姐的话都敢不听了?”
白虎妞神色俱厉,荷儿吓的身子一滞。
朱雀躬身将银票塞进荷儿手里道:“别说什么不配。记得,照小姐的话,好好活下去。”
荷儿死死的抿着唇,将银票攥在手心,不敢抬头看轮椅里闭目养神的女子,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朱雀站起身,这才想起先前的那事,问道:“这花圃是谁在一直打理?”
荷儿平复着哽咽,低声道:“是良妃娘娘。主子不在,我们不敢擅自做主。恰好有一天良妃娘娘经过进来瞧见了,说是荒废了怪可惜的,就时常过来打理,也是亲力亲为,从不要我们帮忙。前些天,良妃娘娘还说要来修剪腊梅呢,可昨天听说娘娘这几日病了。”
果然!躺在轮椅里的洛冰鸾微微睁眼,待荷儿退下后,对朱雀道:“去楼上,让春兰将百宝匣子里,那个白色的包袱取了给我。”
朱雀应声,转身进屋。
白虎妞思量着,低头问道:“小姐要出门?我去唤步辇来。”
洛冰鸾点头道:“让秋菊先撂下手里的活儿,随我一同去。”
躺在八人扛的步辇上,辇轿当间儿的铜炉烧的火热,洛冰鸾依旧觉得冷,寒意入骨,下意识的往毯子里窝了窝。
坐在对面的秋菊见状,担忧的说道:“还是把窗帘放下来吧,虽说现在是午后,可秋风吹着还是冷。”
洛冰鸾固执的摇头,目光透过狭小的窗口望着外面的红墙黄瓦。
一路上,甬道两旁来来往往无数宫女太监嬷嬷,看到那标志着皇城内特权的紫金顶盖、紫金双色垂绦、镂以云文,杂宝衔之的步辇,无不顿足停在甬道边上,跪地一拜一肃一叩。
只是,他们的神情,不复以往的谄媚。多了些打量,多了些揣测,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洛冰鸾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一笑了之。
踏入良妃的东院,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味。让秋菊进去通禀,洛冰鸾打量着廊下一溜花盆,看花草们肆意生长的样子,主人应该是很久没有心境打理它们了,抑或是,主人想让它们自由。
帘子打起,玲珑满脸的惊喜,上前对洛冰鸾叩首:“奴婢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我家主子这几日正念叨您呢,快请进!”
当看着朱雀推着轮椅进屋,歪在贵妃榻上的良妃眉头顿蹙,强撑着坐起,望着轮椅里微笑着的洛冰鸾,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响沉默,洛冰鸾笑着言道:“娘娘莫非是不想见到鸾儿,连杯茶都不舍的给鸾儿喝?”
良妃闻言亦是笑了,只是那笑,愁云惨淡,“我这屋里好久没有来人了,我又是一直服药,有没有茶都是个问题,罢了,为了鸾儿你,让玲珑去讨些来。”
八爷被降职的这半个月,想来良妃在宫里也过的不好,受人挤兑在所难免,难道吃穿用度也有人敢克扣?洛冰鸾心底暗忖,面上却是微笑道:“还是让秋菊去吧。”
良妃眉眼间闪过一丝了然,也没再客套,只是笑着叹了一句道:“其实,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闻言,玲珑、朱雀、秋菊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带上门。
“您这话说的,您还有八爷。八爷也是自己受什么苦都无所谓,可他若是知道您受罪,肯定得心痛自责。”洛冰鸾回望着良妃,淡淡的说道。
良妃先前还一脸无所谓的淡漠,闻言,面色一暗,低头垂目半响,抬头对洛冰鸾道:“别说这些了,他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你要好好养身子,别老替他们操心。你今天若是来开解我的,大可不必费力,因为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其他的,等你好些了,再说也不迟。”
洛冰鸾摩挲着手里的包袱,低头浅笑,声音微弱道:“只怕,鸾儿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良妃闻言,瞳孔骤然紧缩。
感觉到胸口越来越憋闷,洛冰鸾顾不上多言其他,吃力的将包袱递给良妃,淡淡说道:“这样东西,我已经保存了两年,如今,只能提前交给您了。”
良妃犹豫了一下,才颤巍巍的伸手打开包袱。
层层包裹退去,里面是一个褪色了的明黄苏绣蟠龙云纹荷包,像是被时常摩挲,有些地方的丝线都有磨损的痕迹,荷包的背面,用暗色绣着三个篆体字“天青康”。
睹物思人,然而荷包依旧,人面却不知已轮回何处。
良妃怔怔的望着手里的荷包出神,屋里弥漫着无尽的回忆。
良久,洛冰鸾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娘娘,我本不该让你知晓这一切,徒增烦恼。可,这是王爷的遗愿。如今,我算是完成了。”
说到最后一句,洛冰鸾有种解脱感。让洛冰鸾诧异的是,良妃并没有表现出极度的悲伤,她表情淡淡的,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放在包袱内。
那是一个和先前康亲王遗物一模一样的荷包,只是,似乎更旧一点。
良妃缓缓翻开荷包的背面,明黄底纹上,绣着两个篆体字“天青玄”。
☆、348.第348章 因为你,不后悔来这里
“这是我受封当日,他给我的。你知道吗,当年,我之所以认识他,也是因为拾到了他的这个荷包。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再见到。”
洛冰鸾闻言蹙眉,疑惑的问道:“娘娘,您对王爷难道未曾动情?”
良妃侧头冲洛冰鸾淡淡一笑,那笑容若空谷幽兰,清新动人,良妃的目光淡定道:“是我负了二爷的一片心。可,我真正爱过的,只有那个不该爱,没有爱的人……即使明知,他只是因为我长的像已故皇后才动心,我还是钟情于他……”
洛冰鸾没再仔细听良妃后来说了些什么,目光透过菱花格子的玻璃窗,望着东暖阁的方向,心底暗叹,老玄啊,究竟谁负了你,而你又负了谁?
……
次日,德妃处。
“嘘~”洛冰鸾从壁柜的缝隙里朝外看,用手指掩唇,对身后示意噤声。
天青智皱眉低头看着藏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满腹的疑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要见自己,见了自己后又二话不说让自己答应她一个愿望,不想拒绝她,没成想愿望的内容竟然是躲在额娘屋里听壁角。
壁柜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宫女急促的脚步声,午后小憩的德妃醒了。
洗漱停当,德妃站在窗前,逗弄着笼子里扑腾翅膀着的画眉鸟,听着心腹宫女、太监搜集来的一些宫内新鲜八卦消息,内容八九不离正在壁柜里偷听的洛冰鸾。
听着那些闲言碎语,洛冰鸾没怎么样,倒是天青智面色铁青。
德妃一直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听着,等他们说完了,才装样子般的呵斥几句。宫女和太监忙应声,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他们的恐惧,想来,早已熟稔主子的脾气。
屋内没安静多久,帘子猛地一响,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十四天青勇气呼呼的冲进门。
德妃见状,忙挥手示意屋内的奴才们退下去,回身坐在里间儿的正座上,问道:“这又是犯了哪门子脾气,到为娘这里撒气儿来了?”
天青勇哼了一声,也不行礼请安,跟着进去,压低声音道:“额娘,您到底什么意思?你不帮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帮四哥?”
“勇儿!”德妃怒斥了一声,老十四气呼呼的坐下,别过脸去。
半响,德妃眯着眼说道:“额娘谁都不会帮,你也不要再有非份之想。”
“为什么?额娘,您不是最疼我的吗,您不是一直不喜欢四哥那种装成熟摆架子的模样吗?他待佟皇后远胜过额娘,您为何还要帮她?为什么?”十四不解的摇头问道。
“额娘我谁也不帮。”德妃冷冷的回了一句,再也没说话。
良久,老十四恨恨的甩袖,告退离开。
看着小儿子离去时的背影,德妃叹了口气,几不可闻的喃喃低语道:“阿智从小被抱走,那不止是他心中的结,亦是为娘心中的缺憾……佟妃已经替他选择了这条注定艰辛的路,为娘只能舍弃亲情,才不会拖他的后腿。为娘只盼,你们兄弟相安,不要到最后骨肉相残……”
壁柜里,身体虚弱无力的洛冰鸾,听不清德妃后来又说了什么,不知何时晕死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在青鸾轩自己的热炕上,屋内也已经华灯初上。
洛冰鸾看清守在身旁的人,顿时眉开眼笑,柔柔的唤了一声,“阿啸~”
“嗯~”,天青啸应声,撇开脑海中的一大堆烦心事,冲洛冰鸾温柔的笑着,伸手将洛冰鸾扶起靠着背靠坐下,自己则拉着洛冰鸾的手坐在跟前道:“想吃点什么?也该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