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瞬间,邵萱萱觉得整个地面的尘土都被她震了起来。
好几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并不是什么尘土震起来,而是自己在往下陷——这里居然有传说中的流沙层!
秦晅使劲抹了把脸,将包袱什么的放下,足尖蜻蜓点水似的在沙面上一点,将她拎了出来,抖掉沙子,放到地上。
那一瞬间邵萱萱觉得自己跟那只包袱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里距离主墓室近,小心一些。”
邵萱萱“哦”了一声,拍了拍后背,立时又有细小的沙子从衣摆处漏了出来。秦晅皱眉,走了两步,停下来翻出随身带着的一只小瓶子,吩咐道:“把碰到沙子的地方抹一抹。
邵萱萱“啊”了一声,接过来——被他这么一提醒,果然身上就痒了起来。
女孩子毕竟还是注意脸的,邵萱萱掏出镜子来检查了一下聂襄宁那张漂亮的少女面孔,认认真真在脸、胳膊、脖子上都抹了不少。
胸口和后背其实也有沙子漏进去,可一来秦晅完全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二来在这种时候脱衣服擦药也实在有些太“矫情”。
邵萱萱胡乱地把手伸进去搓了两下,就算搞定了。
邵萱萱感觉得出来他们是在逐步往上走的,但这地方的空气却远不如巨石之后的那几个石室和长廊好,想来这里才是真正安葬人的地方。
这墓地造的诡异至极,到处可见诡异的异族风情,居然还有不少类似贝壳啊珊瑚的装饰,不过都已经被损坏了。雪山民的艺术细胞显然没有他们血腥的祭祀方式震慑人,地上少量的一些陪葬器皿甚至还有破碎的。
秦晅在经过一盏石制的破碎烛台时轻踢了一脚,笑道:“大约是有小贼来过了。”邵萱萱四下张望:“什么贼,盗墓贼?”
秦晅“嗯”了一声,果然越往上就越能感觉到被破坏的痕迹,有些砖墙都被拆掉了。如此一来,两人走得就快了很多。
主墓室也因为这些大胆的盗墓贼的光顾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沿途甚至还看到好几副枯骨。
秦晅小心地避开他们,目不斜视地往主墓室行去。邵萱萱猜测那个华室主人是他,下意识就脑补了一出狗血的异族人伦大剧,觉得主墓室里住的一定就是跟他关联很大的人。
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不至于掉队。
越往深处走,死人的尸骨就越多,那些骨头上甚至还残留着箭矢的痕迹,估计是不慎触动了机关丧命在这里的人。
一直在前面领路的秦晅突然就停了下来,邵萱萱踮脚从他的肩膀往里看去,只见主墓室洞门打开,石门已经被破坏掉,里面的石棺也被掀翻,地上一堆凌乱的人骨和杂物。
他呆了呆,慢慢往前走去,在石棺的不远处站定。
想不到,竟然有今天!
他盯着被石棺压住的那截腿骨,想起那个柔软又带着不容置疑语气的声音,无端地哆嗦了一下。
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部都已经化为黄土下一堆枯骨了。
他抱怨自己从出生后就因为“不健全”而被长埋地下,那些“健全”的、聪明的,最后原来也是一样的下场。
秦晅想要嘲笑,动了动嘴唇才发现整张脸都僵住了。
他无奈地去看邵萱萱,对方正小心翼翼地偷瞄她,一脸的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又怕撞到枪口的样子。
秦晅扯了下嘴角,“想不到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了,想来宝物都已经被搜*净了。”
“是、是啊,”邵萱萱言不由衷地瞄了那石棺一眼,心想你刚刚那眼神怎么也不像来盗墓的,这地上的骨头真的不用收一收吗?
你刚刚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了呀!
秦晅到底还是踏了进去,主墓室里原本的装修风格肯定是十分奢华的,无奈墙上大量值钱的东西都被盗墓贼搜刮完了,只剩下东秃一块,西缺一角的普通石壁。
邵萱萱干笑:“这些先、先民还挺有钱的嘛,不过有钱也不好,死了还被人惦记。”
秦晅默然,半晌道:“他们的东西,也都是抢来的。”
邵萱萱“咦”了一声。
“抢得多了,被各族追杀,才收敛起来。”秦晅道,“鄢流于恐怕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祖先,虽然确实自海上漂来,却不是什么为雪山神所救的山民。他们是来陆上销赃的海盗,无奈海上势力纷争更加血腥,这才想要定居陆上。可惜恶名远播,四处被围堵,所以才龟缩到雪山上圈地为王。”
邵萱萱听得目瞪口呆,“你、你果然是鄢流于的……长辈啊?”
“你才……”秦晅把话吞了回去,冷冷道,“我又没有子嗣,他跟我有什么瓜葛?”
邵萱萱讪笑:“那也算旁支吧?不过,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你们那时候全住在地下?看起来地方不大呀。”
也没见到大量储存食物和水的地方,通风系统倒是做的不错。她之前也蹭学着那些电影里拿火苗飘动的方向寻找出口,折腾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她这话显然又抚到秦晅逆鳞了,他不但不理她,还把石壁上残余的一点儿金子给抠挖下来,打发叫花子一样扔到她身上。
邵萱萱:“……”
被钱砸死,她倒是愿意的啦。
不过,最好是在钱能花得出去的地方!
秦晅幽魂似的在墓室里晃荡了半天,终于领着邵萱萱望外走,临去前,到底还是多看了地上的白骨一眼。
但,也只是那么一眼而已。
邵萱萱这次走在了前面,听到身后脚步声止住,诧异地转头,就见他偏着头回望着来路。
没有烛火照明,那些地方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像是黑夜像他们张开的狰狞大嘴。
邵萱萱回想起来也有些不寒而栗,这么走一凿就已经够受罪的了,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能够只变态而没有发神经,意志力已经足够强大了。
她说了一声“走吧”,秦晅似乎没有听到。邵萱萱干咳一声,主动攥住了一角包袱皮,拉着他就走。
还是早点离开吧,他的性格本来就够曲扭的了,再待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受影响了。
秦晅轻呼了一声,邵萱萱正在肚子里腹诽“大惊小怪”干什么呢,手上一空,包袱皮的活结被她拉开了。
她心知不妙,紧接着哗啦啦几声巨响,锦盒连同秦晅的骨殖就纷纷扬扬落到了地上。
还没有完全磨碎的大骨头和锦盒先落地,紧接着是一些碎片,最后就是“尘土”一样飞扬的骨灰了。
☆、第七十七回葬礼
第七十七回葬礼
邵萱萱不断地打着哈欠,悬崖边的风实在太大了,哪怕她缩在这么远的角落,还是有雪沫会被风卷着拍到脸上。
秦晅坐在距离崖壁很近的地方,正将包袱里剩余的骨灰掏出来撒掉。
灰白色的粉末遇风消散,很快和纷纷扬扬的飞雪混在一起。
墓室的出口在望子崖的顶峰,托那些盗墓贼的福,他们直接从山脊的一处盗洞出来了——现在回想起骨灰洒掉时,秦晅那杀人的眼神,她还是有点哆嗦。
让她意外的是,小变态居然没动手打人。
大约是她一发现形势不对,就蹲下去,念着“阿弥陀佛”把洒出来骨灰都收集回来了。
收集回来也不见他珍惜,一出来就直接东一把西一把地撒掉了。男人就是这样啊,得不到的最好,得到的就不珍惜了。
居然连对“自己”都这样不留情面。
眼看骨灰没有了,秦晅又去掏那些碎掉的骨节,握在手里微一使劲,骨节便再一次化作细如草芥的粉末。
邵萱萱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人体碾碎机”,有点不大耐烦地探头出去,却又没有勇气问还需要多久。
这要是搁现在是在做“安葬仪式”呢,催什么,也不好催这个。
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东面的雪山顶绯红一片,秦晅面无表情的脸也被衬得红艳艳的。雪花又大又稀疏,气温低的缘故,落在身上要隔好一会儿才能彻底化开。
这样生动艳丽的早晨,秦晅麻木的脸真的突兀极了。
邵萱萱揉了揉鼻子,把脑袋缩了回去,雪山上实在太冷了,鼻子都冻得酸酸的。他在这里安葬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尸体会有谁来收殓、埋葬……灵魂都不在了,应该就算尸体了吧?
父母的笑脸在眼前一晃而过,邵萱萱把脸埋进膝盖里。
这一回,不仅鼻子发胀,而且真的控制不住眼泪了。
“好了,走吧。”
“啊?哦!”邵萱萱抬起头,秦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侧,无声无息,简直跟猫一样。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拍拍身上的积雪站起来。
秦晅意外地怔了怔,随即将目光从她红肿的眼睛上转开。
邵萱萱干咳了一声,跟着他一起涉雪而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秦晅突然道:“与其那样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邵萱萱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附和了一声。秦晅伸手在她乱蓬蓬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没什么好哭的。”
哭?!!
邵萱萱彻底凌乱了,我没为你哭啊!
做人要不要这么自恋啊!
不顾她心里的惊涛骇浪,秦晅已经往前走去了,一只手还牢牢握着她的。邵萱萱几次想要辩解,最终还是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