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舜连忙赶上去:“殿下,我去传太医!”
太子挥手:“不妨事,歇一歇便好了。”
齐王见他如此,便向邵萱萱道:“你回去让吴有德弄个轿子来。”转头又向太子道,“昭儿那你也不用去了,我让人去说一声,叫他有空来看看你。”
太子点头,一副“叔叔你对我真好,我要不是体力不济一定送你到家”的感激表情。
邵萱萱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起齐王的吩咐,正要往回走呢,被太子使眼色叫住。她立刻就站住了,跟张舜一起,垂头站在他身前候着。
一直到齐王出了拱门,看不到身影了,太子才招手要他们过去:“坐什么轿子,你们扶着我回去不就好了。”
说完,两只胳膊就挂到了邵萱萱和张舜肩膀上。
张舜还好,邵萱萱可被他的体重给压得整个人都晃了好几下。
三人便跟连体婴儿似的往回走,路上偶尔遇上宫人内侍,都急急行礼。太子皆是一副温良谦恭的模样,待到没人了,却要伸手掐邵萱萱的胳膊:“走这么慢,你想晒死我呀?”
邵萱萱垂着头不敢吭声,只在实在被掐疼了,才委委屈屈反驳道:“我的腿还没好呢。”
换来的,当然只有一顿暴栗。
太子又说:“你们二人,刚才挤眉弄眼在做什么,当我死了,还是当我瞎了?”
这一下,把张舜都一并扯进去了。邵萱萱还只是沉默装傻,张舜赶紧往前两步,跪倒表忠心:“奴婢不敢,都是邵豉在那做鬼!”
他反应实在有点过激,连太子都因为他的动作差点摔倒,把整个身体重心靠到邵萱萱身上才稳住脚步。
邵萱萱赶紧扶住路边的小树,咬牙挺住。
太子瞄瞄张舜又看看她,突然就流露出一点疲色,含糊嘟囔了一句,松开邵萱萱往前走去。
邵萱萱挨得近,听得真切,嘴角抽了又抽,轻声向张舜道:“殿下说你差点他害他摔倒,叫你在这儿跪倒天黑,才许回去。”
张舜虽然有些怀疑,却不敢追上去问,只好继续跪着。
邵萱萱一瘸一拐向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追去,反复把那句话回味了下。
“一窝子熊货”,这是在说吴有德教人无方?
可是,储宫算一窝的话,他自己岂不也是那“熊货”中的一员?
邵萱萱对他不谨慎把自己也骂进去的行为十分满意,仿佛自己骂了他一样。
此时阳光正好,金灿灿的落下来,洒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也洒在开满菊花的花圃上,连她自己,也给照得暖融融的。
她走到拱门边,回头见张舜还跪着,又有些不忍心,说道:“你起来吧,刚才是我骗你的。”
张舜却纹丝不动,邵萱萱以为他没有听到,走回来拉他:“我说刚才是骗你的,太子没叫你跪。”
张舜一把甩开她,眼眶通红,挺直了背脊继续跪着。
“你不必假好心,真害人——太子说跪多久,我就跪多久!”
邵萱萱惊讶:“他真没叫你跪啊。”
张舜“哼”了一声,扭开脸不理她。
邵萱萱茫然了,陪着他站了一会儿,叹着气往回走——这里人倒是不多,过了拱门,张舜也看不到她了。
宫中道路四通八达,小心一点儿,要是能赶上齐王的话,不知能不能求他带自己出去……
她一面想一面走过拱门,一转头,就看到少年太子长身而立,靠墙站在门后,一脸的嘲讽:“坏人当不了,好人也当不成,现在是不是想逃跑了”
邵萱萱瞪眼看着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一回夜奔
邵萱萱没穿越前,认识个强迫症特别厉害的同事,万事整理癖,连电脑桌面上的图标都不超过五个。
我的文档、我的计算机、网上邻居、回收站,其他就都没有了。
这样的人,对自己严苛,对别人也是不大肯放低要求的。你的选择就是要么成为他承认的同类人,要么变成被他鄙视的那一挂。
邵萱萱觉得眼前的太子也有点强迫症,非得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才满意,非得杀个回马枪把人都查个清清楚楚才舒服。
就像现在,那么胸有成竹地看着她,一副“你果然出糗了”的满足表情。
简直恶趣味!
邵萱萱和那同事一天也搭不上两句话,对着太子就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太子倒是对她的沉默无言挺受用的,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牛逼震惊到邵萱萱,所以才导致她无话可说无驳可反了。
他示意邵萱萱过去,然后说:“你真想出宫去看看?”
邵萱萱捏着衣角,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太子“啧”了一声,重复:“到底想是不想?”
“想的……”
可我想了没用啊!
我说想你就放我出去了?!
太子拿眼神往拱门方向递了递:“你去把张舜叫来。”
邵萱萱表情有些纠结:“他不信我啊。”我去叫有个毛线用啦。
太子无奈,这才抬抬尊腿走到拱门边,露了半个身子,唤了声:“张舜。”
张舜眼神立刻就放光了,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再一次结结实实地跪倒:
“殿、殿下!”
尾音长长的,还打着颤。
邵萱萱抖了抖肩膀,转头看向别处。
“起来吧,”太子显然也不大能承受他这样肉麻的表达方式,踱步往春熙宫方向行去。
张舜赶紧跟上,还抽空白了邵萱萱一眼。
邵萱萱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死了。
一直回到寝宫,也没听太子提起出宫的事情——他倒是对她新画的那对腋杖挺感兴趣的,立刻就召来吴有德,吩咐工匠去做了。
邵萱萱几次想问出宫的事情,都没寻着机会,用过晚膳,又到了要休息的时间。
她觉得自己大约又被耍了。
说来也奇怪,看他年纪也不大,耍起心眼来却实在厉害,一点儿规律都摸不到。
邵萱萱默默地在临时安排给自己的小床上躺下——自从给了她个小太监的身份之后,太子房内就不留别人了,连着两天都是她值夜。
她其实还是不大适应这里的夜晚,无论是点得密密麻麻还是昏黄的烛光,麻烦又不够卫生的厕所,还是总是燃着的熏香。
一个大男人,屋里总烧着香料,娘不娘啊!
邵萱萱抓着被子头,心里慢慢想着,努力让自己早点入睡。
明天一早的图纸她已经想好了,就画只可以折叠的帆布凳子,又简单又不至于被说不够实用。
睡意却迟迟不肯袭来,鼻尖冲刺着淡淡的香气,脑子里一时闪过太子的脸,一时又是齐王俯身观察兰花的侧影,他们甚至还转过脸来冲着她笑,叫她的名字……
“邵豉!邵萱萱!”
邵萱萱蓦然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太子的脸近在咫尺,手还抓在她肩膀上摇晃,表示是大大的不悦。
她瞬间就想起白天张舜那个虔诚、拼命的模样来。
吴有德和张舜是给她分派过“值班”工作的,诸如殿下渴了要水喝,殿下内急了要更衣,殿下睡不着了如何给他解闷……
邵萱萱庆幸自己只脱了外衣,赶紧一咕噜坐起来:“殿下您渴了?饿了?内急?”
太子盯住她,邵萱萱给他看得毛骨悚然,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脸颊:“……有蚊子啊?”
太子一把将她手打下来,直接就要拽她下床。
邵萱萱抓着被子可怜兮兮地看他:“又、又要做什么?”又要一起睡,装事后啊?不只吴有德,大家都知道咱们俩不清不楚了呀!
你这样每天晚上拉着我演戏,万一假戏真做了怎么办?!
还不如直接把吴有德绑起来严刑拷打呀!这个事情才是你小变态最擅长了啊!
太子不耐烦地解释:“不是说好了要出宫?”
邵萱萱呆住,这才留意到他身上穿得与往常不同,是一身暗色的短打,小心翼翼问:“现在啊?”
难道是要微服私访?
可人家电视剧里的皇帝太子,微服私访都是白天去的呀,白天才能找到百姓贪官。
晚上出门,不是逃婚就是想去嫖(和谐)娼上(和谐)青(和谐)楼!
邵萱萱对出宫是感兴趣,但是对违(和谐)法犯(和谐)罪,还是不大感兴趣的。
她果断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给人发现了,多不好。”
太子捏住她后颈:“轮的到你说了算了?”
邵萱萱老实了,乖乖听话换了衣服,跟着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面的窗户边。
太子轻轻推开窗,示意她先出去。
邵萱萱无法,只得有些笨拙地抓着窗棂爬了出去。窗下种着不少花草,一脚下去踩断了好几株,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
邵萱萱站着不敢动,太子竟然不厚道地直接侧身躲到了窗户后面。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一直确信没有人觉察,才灵巧地翻窗而出。
邵萱萱原本以为他说的“出宫”是类似于某某电视剧那样,这边有个侍卫备好马车,那边有个小太监买通守卫,准备要干粮金子,一路驾着马车,唱着小歌欢欢乐乐出行的。
没想到现实居然这么残忍,不但什么都要靠自己,到了围墙边,太子还要她蹲下来当垫脚石,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好爬上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