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步光只得跪坐起来,不敢放松地按着赵乾德的头,对赵乾永伸出手:“请皇兄屈尊,把手给我用一下。”
赵乾永蹲下身,眼光沉沉。
赵步光把他的手放在赵乾德鼻子下面,一只手按着他的下巴,这个动作在平时的训练里意味着他不可以张嘴咬人,赵乾德鼻翼紧张地翕张,眼珠不信任地打量赵乾永,但还是抽着鼻子嗅闻赵乾永的手掌。
赵乾永讥嘲地抿起一边嘴角:“你是把大哥养成了你的狗吗?”
赵步光没搭理他,低声道:“冒犯了。”然后握着赵乾永的手,在赵乾德眼前晃了晃,赵乾德龇牙呜呜了两声,赵步光拍了拍他的下巴,赵乾德不甘愿地低下头。紧接着赵步光拉着赵乾永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赵乾德头上,带着他轻轻摸赵乾德的头。
赵乾德垂着脑袋,似乎很是丧气。
没片刻,赵乾永收回手,取出手帕擦了擦,赵步光安抚地摸着赵乾德的头,小声和他说话。
“怎么你把大皇兄也带到长乐宫来了?”赵乾永似乎气顺了不少,不再语带讽刺。
“是我没想到,白天和他做游戏,可能意思表达哪个环节出了错。他以为是今晚要和我玩游戏。”赵步光胡诌道。
赵乾德鼓着眼睛看看她又看看赵乾永,最后还是把头轻轻抵在赵步光怀里。
“皇兄介不介意,我先送大哥回去清凉殿。”
赵乾永懒散地摆了摆手。
半个时辰后,赵步光回到长乐宫,赵乾永已喝得双眼发饧,多的杯子也没有。赵步光想,大概不用她陪着喝了。
出去问宫人要了一条毯子,替歪在榻上的赵乾永脱去靴子,把他的两条腿小心摆放在榻上,又把窗户推开一些透气,才给他盖上毯子,取水来给他擦脸擦手。
收拾完后,赵步光安静地坐在赵乾永身旁,拎起桌上的酒壶,揭开盖子,一只眼贴在上面,看见还有小半壶,于是就着壶嘴喝了个精光。
一夜好眠,再醒来时,赵乾永已经不在长乐宫。
翠微将金质葵花梳背插入赵步光高高挽起的发中,端茶给她时,弯腰低声说:“睿王爷一早派了个太监来传话,说散朝之后,会派人送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赵步光问。
“来的人没细说,只说是公主问王爷要了很久,王爷却没给的东西。”翠微低着眉。
赵步光心头冷笑了两声,想是解药总算来了,她撇撇嘴,打量细长的手指,不得不感慨,忍冬的样貌好,手指也生得细长,这几个月养尊处优的生活,原本这身子上因为做丫头留下的粗茧也在渐渐消退。
久而久之,她还真的得当自个儿是个公主了。
赵步光笑了笑:“瑾嫔送的蔻丹呢?反正没事,拿来本宫瞧瞧。”
翠微应声下去了。赵步光冷冷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她都有点忘了,谭小真长什么模样,只不过睿王派人给她送东西,又让她想起上回毒发生不如死的剧痛,忍过了那一次,便觉着好像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了。
☆、四十
赵步光猜中了送来的东西是解药,却没猜中送药来的人是楚九书。
葱绿色的太监服晃得赵步光眼睛疼,他板着脸,将一只精致的匣子取出放在赵步光面前,手指一用力,打开锁扣。
“以后每月二十以前,奴才会把解药送进宫,睿王特许奴才在长乐宫多呆两天,给公主说书。”
生疏的口气让赵步光嗫嚅嘴唇半天没说话,她看着楚九书,这个男人出了宫,竟被睿王收容,大概他是真的生气了。
精美的盒子里装着一颗像东海珍珠一样的珠子,淡淡的药香飘散在宫室之内,闻着让人身心舒畅,好像保健药。
“不用,本宫现在不爱听故事了,都是骗人的玩意儿。”赵步光的目光掠过楚九书,淡淡道:“退下吧。”
楚九书犀利的眼睛看着她,赵步光没有看他一眼,怕这些古代人精看清楚她在想什么。这时候她本来想问问他和缨红过得好么,心里还惦记永寿公主吗,睿王府上还好么?还想报仇么?只要楚九书向她求助,赵步光会在现有的权势范围内给他安排一个不用看人脸色的去处。
终于,楚九书低下头,一字一字道:“是,奴才告退。”
他卑躬屈膝的样子让赵步光心里难受,看他出去之后,深吸一口气,连着倒了三杯凉茶吞下去,心绪稍宁。
楚九书还是想着报仇,否则不会留在睿王府,睿王让人阉了他,以楚九书的聪明,他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不可能想不到。这样的奇耻大辱他都能咽下去,还在睿王手下当差,想必已得出结论,认为赵乾永害了永寿公主,想要为心爱之人报仇。
赵步光忽然觉得,是她害了缨红。
楚九书被安排在他从前住的房间,离赵步光的寝殿很近。但他留在宫中的两天,赵步光没有再召见过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特意安排人送他。
回到睿王府,楚九书向赵乾泱详细汇报了赵步光的一举一动。
赵乾泱拿着根竹签逗弄鹦鹉,半晌才分出一只眼睛斜睨楚九书:“她对你倒是很好。”
楚九书握拳捶地道:“这算什么……”
“这条狗不是太听话,但还不是宰杀的时候。”赵乾泱叹了口气,“难办了。”他翘起腿,喝了口茶,又问:“见到大皇子了吗?”
楚九书摇了摇头:“清凉殿有不少侍卫把守,赵步光每天都会过去,听宫里人说,大皇子被关得太久,神志不清,具体怎么个不清法,也没人知道。清凉殿的侍卫都是羽林卫里挑出的精兵,守口如瓶,凤栖宫更不用说,那些宫女都怕掉舌头。不知道赵步光用了什么法子,如今长乐宫众人也不像从前各为其主,个个口风严实。”
“没用的东西。”赵乾泱幽幽叹了口气,眼睛弯弯眯成两条线,揉弄拇指上的扳指,臃肿的皮毛衬着他养尊处优养成的细白皮肉,有种阴柔之美。
“我会再想办法。”楚九书咬牙道。
“要想到什么时候?”赵乾泱蔑视道,“你武功很好,可以随意变换人声,要是放着不用,着实可惜。让本王再想想。”说完赵乾泱又起身逗他的鹦鹉,那鹦鹉被竹签戳得跳了两下,扑扇翅膀稳住小小的身体,叫道:“废物,废物,没用的废物!”
☆☆☆
进入冬天之后,皇帝收到来自朱塔寺快马加鞭的信件,是薛太后派人送来的。
“母后说今年不回来过年,不过送了一些亲手抄的佛经回来,让祭祖时摆放在太庙之中。”
闻人欢给赵步光夹了一筷子冬笋,赵步光笑道:“谢谢皇嫂。”眼尖地看到有宫人端了澄沙枣泥卷上来,捉着筷子问:“皇兄皇嫂不大吃甜吧,能把那个枣泥卷给装一些吗?”
闻人欢叫人拿了食盒来,一面给她装,一边说:“以前也不见你喜欢吃甜的,怎么现在每次过来吃饭,都要带点心?”
赵步光嘿嘿笑,只说是口味变了,最近不知怎么的爱吃甜食。
赵乾永沉着脸不说话。
赵步光匆匆用完晚膳,外头雪下得簌簌作声,宫人给赵步光拿了一袭鲜红色的毛麾裹上,又有人给她打起伞盖,人都走出屋子了,还听见赵步光不停催促宫人走快些。
“这丫头……”闻人欢摇了摇头,回头看赵乾永还在吃,就坐下陪他吃。
雪声越来越大,赵乾永喝了两杯酒暖身,才觉得心头那股气嗳了出去,看着皇后:“今晚就在你这里歇吧?”
闻人欢笑把他推开一些:“臣妾今日癸水刚至,怕要请皇上去别处。”
赵乾永喝酒喝得耳根有点发红,窘迫地挠了挠头,转脸盯着一道还剩半副骨架的蒸乳鸽。
“不如去看看昭纯宫的那位,也该琢磨着,给孩子拟几个名字,届时好从中选择,不至于手忙脚乱。也给孩子的娘拟个什么封号,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把位份抬上去才好。”
赵乾永捏着眉心,头疼地瞠开眼:“方家还有什么人?”
闻人欢道:“没有什么人了,好像只有一个爹。”
“皇后觉得,封他做个什么官合适?”赵乾永叫宫人开一点窗户,冷风入了喉,纾解开他心头的郁结。
“随便封个什么主簿,放在六部里也就是了,要是差事当得好,吏部自然会提拔。臣妾以为,最要紧是六部各司其责,赏罚分明,否则事事都要皇上亲力亲为,还要大臣们做什么?”闻人欢给赵乾永系上大氅,示意他抬头,在他脖子系上绦带,轻轻拍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陪她多说会话,看看昭纯宫有什么缺的没有,明日臣妾也去看看。”
赵乾永在闻人欢额头上轻轻亲吻,之后跨出凤栖宫的门。闻人欢袖手站在门边看了会儿,直至宫人小声提醒:“娘娘,皇上已离开多时,娘娘该歇着了。”
不久之后又是除夕宴,就在除夕宴前几日,澹台素因冰面雪滑,不小心摔得脚踝骨折。赵乾永也没空去长乐宫打扰赵步光了,她落得十分自在,闻人欢给她找了点事做,让长乐宫的宫人们做剪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