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欢的心揪紧了。
“里面不方便进去,王妃就站在说话吧。”
“为什么不方便?”
“先前给夫人看病的那个大夫,回去后没捱过两天,现在没人敢进这间屋子,平日里送饭也只是开了门放在门口的。”小厮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山庄如今也只有我和厨娘两个下人了,王妃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吧。”
“为什么那个大夫会死?”
“连大夫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明白了。”那小厮说话间,房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付清欢几乎能够想到里面的场景,一个过早衰老的女人,拖着沉重无力的步伐,一点点靠近房门。
付清欢走近房门,试探地说了一句,“桃姬?”
周围一片静谧,她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喘气声,似乎是桃姬不堪这几步路的负荷。
“清欢。”只不过隔着一扇门,她的声音却似乎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情愫从付清欢的胸腔里蔓延开来,付清欢很想破门而入,她原先有很多问题想问,现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从门口到院外,那些东西很明显是跟那之前的巫蛊事件有关,这个女人在这里被困了五年,没日没夜都受着蛊虫啮噬与折磨,直到日暮途穷才殊死一搏,只为了能够见她一面。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来,看到这里的光景,她真的无法想象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会有个女人为了她做那么多,即使她一开始就知道这具身体的灵魂原本不是自己。
“巫族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为我做的那些,我也都知道了,”付清欢知道对于桃姬来说,说话就是一种负担,所以尽可能把要说的话先说完,“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从前那个付清欢,但是你希望我做的,我都会尽力而为。有人跟我说我弟弟还在人世,如果你知道这件事,请把线索告诉我。”
“你弟弟叫付昀,日光的昀,脖子后面有一块褐色的胎记,”桃姬没说几个字就停顿一下,“刚出生半个月,就被人从家中抱走,十六年,杳无音讯。你娘派人去找,到了苍州就断了线索。”
“苍州是什么地方?”付清欢回头问玄武。
“千兰临南边境,过了承奚郡和南疆诸地,很快就能到达那里。”
付清欢还想问,桃姬却先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苏笑生?”
付清欢一愣,“我不久前才见过他。”
“等我死了,”桃姬喘了口气,“他就是你在这世上最能信任的人。别的人,不要轻信。”
付清欢知道,桃姬这话主要是在针对封隐,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封隐的地盘,桃姬一定会跟她点明这件事。
“我知道的,”付清欢把语气放得更缓了一些,“我会记住你的话。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把事情都办完,就把弟弟带到这里来。”
桃姬有些疲惫地喘着气,付清欢说得事情注定实现不了,但是她却不忍心说穿,“你和封隐有过夫妻之实?”
付清欢没料到她会忽然这么问,而且身后还站着三个大男人,她的耳根不觉有些发红,“嗯。”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付清欢这次是实在觉得难以启齿,她都不敢转头看身后的三个人,“大概十天前。”
后面传来颜玉卿刻意的咳嗽声。
“呵呵……”桃姬闻言却低低地笑了开来,如释重负般地说了句“好。”
“好什么?”付清欢已经彻底不想顾及自己的面子。
“王妃,”那小厮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王妃,夫人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我问完这句就走。”付清欢皱眉。
“王妃。”那小厮态度却很坚决,付清欢立马就知道桃姬的答案是封隐所不愿见到的。
“回去吧,”桃姬沙哑地说了一句,“这个答案已经无关紧要了,只要你能没事就好。”
付清欢还想再问,里面却又传来了先前的窸窣声,似乎是桃姬离开了门口。
“王妃,”玄武上前一步,“走吧。”
付清欢回过身,先是冷冷地看了眼那个出声制止的小厮,那小厮低了低头,退到一边给她让道。
太阳已经出来了一半,山间的雾气被驱散了不少,付清欢心里的阴云却挥之不去。
下山的时候,蔡文华已经带了几个手下在山脚下等着了,见到付清欢下来,仍旧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让她上了备好的马车,送她回到郡守府上。
到了郡守府上,天已大亮,付清欢下了马车,走向前面的蔡文华,“有个去过毓秀山庄的大夫死了,让人带点银两去人家家里慰问下。”
“是。”
“你要不要回去睡会?”颜玉卿在后头问了一声。
“没事,走吧。”付清欢回房就收拾东西直接走了出来。
☆、105.第105章 白马少年
蔡文华原本给付清欢备了马车,但是她为了缩短时间还是坚持骑马,沿着地图上的路线走了两天,却没有看到地图上所指示的岗哨。
秋末的尘暴迷人眼,三人在边陲的一片灰蒙里找着地图上所指的方位。
“现在的状况无非是因为两个原因,”付清欢脸上蒙得只露出一双眼,“要么就是走错了路,要么就是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会走错路,这里我来过,虽然只是经过,但是方位不会错。”玄武在一旁皱着眉。
颜玉卿则是在周围边走边打量,“我也来过,应该就是这里。”
“再往北走走吧,”付清欢收起地图,正重新上马,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侧身一避,一支箭从自己的耳边穿过,箭头没入了身后一块岩石之中。
“下马。”一个年轻的男声从沙尘中传来,付清欢看到一队人马从灰蒙中走来,随即下马,静静地站在原地。
玄武警惕地走到她身前。
只见一个少年骑着白马而来,身后跟着八名士兵,付清欢直到他走近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天策军的打扮。”颜玉卿在后面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下马,他也蒙着脸,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炯然有神。
“我们从陵安来,有急报。”付清欢从容道。“求见天策军统帅肃王爷。”
“女人?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么?”那少年上上下下打量着付清欢,见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玉佩。
少年接过玉佩,细细地看着上面那个“隐”字,“是隐王的人?”
“是。”付清欢顿了顿,“我是隐王妃。”
少年的目光随即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
“先跟我来吧。”少年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把玉佩还给付清欢,“天策军的驻地北移了二十里。”
“为什么要北移?”付清欢骑马跟上。
“这是肃王爷的决策。”少年不在多言,付清欢在后头皱了皱眉,没再多问。
向北走了二十里,付清欢终于看到了原本要找的驻军,边塞的风有些大,天策军的营地绵延十数里,主帐在中,几个副将和军师的帐子在周边,接着是粮草营,最外头的才是骑兵营。
少年话不多,但在军中似乎有些威望,付清欢听人叫他“公子”,便有些好奇他的身份来。
“军中暂时没有多的营帐,还请王妃和另外两位先跟几位副将挤一个营帐,若是觉得不便,可以在帐中设一道帘子。”少年说完就吩咐手下去通知其余几位副将,从营里腾出地方来。
“就不能让那些副将去挤一挤,单独给我们个一个帐子么?”颜玉卿有些不满。
少年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似乎带着一丝轻慢,“这里的人没有尊卑之分,只有兵种和权限的区别,住的帐子也都是一样的,不管今日来的是何人,待遇都不会有差别。”
“他们两个是我的贴身护卫。”付清欢出声说了一句。
“这里在军营腹地,没有人可以突破外面的圈子到里面来谋害王妃的,”少年不卑不亢,“王妃若是放心不下,可以和在下住一间营帐。”
付清欢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颜玉卿随即一脸幽怨地看着她,而玄武则是待在她旁边的营帐里,只要付清欢大声喊话他就能听到。
付清欢刚把行李在铺子上放好,那些闻讯而来的副将就在外头等着了,付清欢出帐跟众人打过招呼,却见主将迟迟没有露面、
“大将军最近得了急症,不方便出来。”这是旁人给她的答案。
付清欢随即就皱起了眉,她是来找封决的,没有封决的命令,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跟她走。
她随即往人群中走了一步,朗声道,“诸位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能猜到陵安城内的事态严重,兵部尚书秦宗凯提刀上殿,引兵入宫,罪无可赦……”
“这不可能!”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喊了起来,“就算你是王妃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秦家一生戎马为北陵,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付清欢看向那个说话的人,原来是一名年轻的将领。那人跟她同帐,却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过来跟她自我介绍,而是始终一副冷眼旁边的样子,可见很不待见封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