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宜宁收拾好厨房后,就带着卓玛和卓央回二楼的房间里睡觉去了。
“他们家人呢?”苏正卓看得出来卓玛和卓央很黏程宜宁,小孩子的天性自然是简单的很,谁对他好就黏谁,而且临近年三十,也没有看到过孩子的家里来过这里。
“他们——算是孤儿吧,爸爸出去打工已经多年没有音信了,妈妈五年前就改嫁到外地去了,也没人管,平时都住在校长家,我正好过来没事干,而且校长家里也挺困难的,我就让他们来这里住一阵子。”程宜宁说时把被子给孩子扯了点上去。
小孩子入睡的极快,前几分钟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这里的一切对于苏正卓都是新鲜的很,程宜宁说着他就在边上安静的听着,仿佛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洗下脸和脚,你也早点睡吧。校长家里离这里有点远,明天带你过去。”程宜宁说完后就去端来了热水,苏正卓接过来洗漱了下又干巴巴的杵在原地。
他先前跟着程宜宁走上来时留意过隔壁的几个房间,大概是当做教室用的,稀稀疏疏的放着破旧的课桌椅子,睡觉的卧室想必只有这么一间的了。
“你睡这张,我和卓玛她们睡。”程宜宁自己洗了脸和脚后就钻到卓玛她们的被窝里去了。
山脚的夜晚除了雨声,再无其他一点声响。
没有网络,没有喧嚣,没有算计,也没有恩怨,就像是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似的。
房间里唯有小孩子的沉睡声,苏正卓躺在原本程宜宁睡的那张床上,第一次一觉到天亮。
幸亏第二天就放晴了,苏正卓的那双皮鞋翻山越岭沾了黄泥后已经惨不忍睹了,程宜宁早起后干脆拿板刷把他的皮鞋刷了一遍晾在一楼的角落里,出门时就让他穿着她的拖鞋。
她看到苏正卓低头看了一眼他自己半截露出来的脚后跟,面露难色,“这里的人不讲究的。”
果然,她这么说了一句,苏正卓便也点点头。
“去找桑措玩咯!”卓央在前面带路,兴高采烈的欢呼着。
“桑措是卓央的兄弟吗?”苏正卓看着前面带路的卓央兴高采烈的,他便开口问了起来。
“他是校长的儿子,和卓央同龄,平时都一块玩的。”程宜宁解释道。
两人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校长的家,只是个黄土堆砌起来的屋,一进去院子里正有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妇人在晾衣服,肤色黝黑,大概是生活艰辛的缘故,眼尾上一圈的褶子印,不太看得出来实际的年龄。
“达巴呢?他的公司明年有意向捐点钱给希望小学,也许这边的小学不会这么快就取消掉了。”程宜宁在院子里和达巴的妻子说道。
“昨天下了暴雨,他去看麦苗去了,还要一会才回来,程老师你们先坐会,桑措还不出来招呼客人——”那妇人似乎没怎么和陌生人打交道,甚至不好意思去直视苏正卓,只是手足无措的朝程宜宁咧嘴笑了下,眼尾处的鱼尾纹看上去愈发深了很多。
“卓央卓玛!”里面忽然冲出来一个小男孩,猛地朝卓央扑过去,两个男孩子立马嘻嘻哈哈的打成一团。
这边的小孩子肤色大都偏黑,两颊则是泛着皲裂过后的赤红,看着像是高原红似的,加上都是剃着差不多的小平头,斜肩上穿着民族服饰,苏正卓乍一看觉得桑措和卓央长得都差不多。
“那我们就等达巴回来好了。”程宜宁点头应道,达巴妻子拿了两张竹椅出来,她和苏正卓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三个小孩子嘀咕了一会便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玩起了小弹珠,每个人都扑在地上,用手指想把自己的弹珠推到泥洞里去,玩得不亦乐乎。
达巴妻子没一会又端了两杯冒热气的东西出来。
“羊奶,他们自家挤的。”程宜宁像是对这一切都已经很适应的了,说了谢谢后就接过去喝了起来,苏正卓便也依样学样的喝起来。
有点淡淡的骚味,不过寒冬腊月里喝上一杯热奶驱寒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一直快到中午,也没看到达巴的身影,程宜宁便起来打道回去了。
“如果达巴回来,让他到学校里找我也行。”临走前程宜宁交代道。
卓玛和卓央几天没回来了,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的,程宜宁起身时,桑措忽然跑过来,怯生生的说道,“程老师,让卓央卓玛住我这好不好?”桑措身上穿了好多件衣服,身形略显臃肿,还有点鼻涕水冻出来,他说时搓了下满是泥巴的手心,苏正卓留意到他的手背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冻疮印,两个手背都肿的像是馒头似的,他看得心头凄然,不由得又往桑措多看了几眼,未料到桑措和程宜宁说完后也正朝他看过去,不过刚对上苏正卓的目光立马就缩了回去。
☆、第82章
“也行吧。”程宜宁看到卓央卓玛玩得正开心,说时点了点脑袋,桑措立马兴高采烈的跑回到卓央旁边。
回去的路上,苏正卓和程宜宁并排走着,路上遇到附近的乡邻,偶有认识程宜宁的也会特意和她打声招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良善的笑意。
“这里的条件比我想象的落后许多。”从校长家里走出来好一会了,苏正卓还一直想着桑措高肿的手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海里动不动就浮现出桑措吸着鼻涕水的样子,还有怯生生看着他的眼神,不安、探究,还带着一丝对陌生人的距离感。
“这边交通不便,而且住户分散,也没有现代化的工厂,经济发展不起来,这里的孩子比城市里的小孩子起步条件就差很多——他们如果走不出大山就没有更好的未来可言,”程宜宁颇有感触的附和起来,“不过好在这里的人心态都很好,他们甘于贫苦——”
“应该说是习惯了贫苦吧,也许在他们的世界里觉得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校长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人。”苏正卓并没有赞同程宜宁的看法。
“她是本地人,以前她和我说过她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不过校长学识很渊博,这边的人都很相信校长的,有时候孩子头疼脑热的居然也会跑过来问校长,弄得他像是个赤脚医生似的,我其实也有点费解校长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呆在这边呢?”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走回到了学校那边。
程宜宁原本以为达巴那天下午会过来,没想到这一等就又多等了一天。
正好是过年,外面稀稀落落的响起爆竹声,程宜宁的住处没有电视机,两人吃了晚饭后无处消遣,等程宜宁收拾好碗筷后,没想到苏正卓娴熟的把炭盆里的柴火点着了。
程宜宁也不习惯于早睡,反正无处可去,她便坐到炭盆边的椅子上,安静的烤起火来。
苏正卓偶尔往炭盆里添点柴火,小小的房间里除了柴火燃烧发出的哔啵声,再无其他。
在这里的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漫长,一切都像是被时钟拨慢了似的,缓缓的走着,没有人追着赶着,却是漫长的想让时光就此停驻下来。
“宜宁——”他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原本被炭火的暖意烤的昏昏欲睡,听到声响不由自主的朝他看了一眼,而他却像是没事人般的去拨弄炭盆里的柴火,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便又低头回去烤火起来。
达巴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过来找程宜宁。
苏正卓看到烧火的木柴不多了,他吃了午饭后就去山上了,打算背点干枯的木柴回来。
“程老师,不好意思昨天有事耽搁了没过来。这点咸肉给你——”达巴过来时手上还提着一块咸肉,大概是为了映衬过年的喜庆,用红色的尼龙绳串着。
“达巴,我再住几天就回去了,你拿回去给桑措吃。”程宜宁连连摆手起来,她是知道达巴时不时的还要接济家庭困难的学生,他自己家里其实也拮据的很。
“家里还有,我听桑措和卓央嘀咕着,说你男朋友也过来了,这里也没其它好吃的招待他,你炒菜时切点下去可香了。”达巴说时往程宜宁平时做饭的灶台那边走去,顺手就把手上的咸肉放在灶台上。
“他——不是我男朋友——”程宜宁一时间和达巴说不清她和苏正卓的事情,眼下只得窘迫的否认起来。
“是不是男朋友也不重要,反正是特意过来看程老师你的——”达巴以为程宜宁害羞,只是冲程宜宁和善的笑了笑。
“对了,他去山上背柴去了,手机还在这里充电,你要不先坐会?”程宜宁也想让苏正卓公司捐款的事情早点定下来,说时招呼达巴坐下来。
“背柴这一时半会的估计还回不来,乌木说他儿子快满月了还没取好名字,喊我过去给他儿子取个名字,那我先去乌木家,傍晚回去时再路过你这里。”达巴事情繁忙,程宜宁知道附近方圆几个闭塞的村里就数达巴有学识,这边民风淳朴,达巴在很多村民心里就是个百晓生,就连红白喜事方面的也经常会麻烦到达巴,她也不再勉强,起身把达巴送到门口处。
苏正卓果然直到傍晚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那件呢大衣则是被他脱下来垫在肩头,上面则是一大捆整齐的干柴。
程宜宁本来都已经等得心焦起来,想着他不识路万一迷路了什么的,正想着出门去山上找他,还没走出操场就看到他背着干柴回来,她便又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