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就是他手上的这个挂件。
“正卓,你看你每天怎么都苦大仇深的,笑笑多好,你看这个可爱吧?”那时他和她刚交往不久,她还无比执着的要把苏正卓往杨树远的性格去改造,每天都变着法子的想要开导他。
“哆啦a梦可是我的幸运物,难道你看了一点都没有感觉吗?”程宜宁说时指着她自己包包上的小挂件继续唠叨起来。
“哆啦a梦?”他这倒是不解的问道。
“对啊,你该不会连这个动画片都没看过吧?”她像是看外星人似的打量了一眼苏正卓,确定自己的疑问分明就是事实后又接着说道,“算了,没看过也没关系,反正你只要知道哆啦a梦会永远陪着大雄的!”她自己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上去了,又跟着嘿嘿傻笑了起来,听得他一头的雾水。
其实那会她还在读书时,还是活泼多动的性子,话又多,在他身边就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像是一个人都能说上一整天似的。
不过后来大概是察觉到他实在难以改造,她便也渐渐的放弃了。
在他乏善可陈的世界里,程宜宁的出现不啻于一道温暖的光芒,竭尽全力的将他从冰冷黑暗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大都时候她在说着,他便安静的听着。
他并不擅长热切的附和把气氛调节的活跃起来,即便偶尔他也会听她讲到一些趣事跟着会心一笑起来,不过那也只是在心里笑笑而已。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日子,突然碰上话唠的程宜宁,而且什么事都是围着他转,他一时间还习惯不了那样的生活。
所以宁愿就在心底深藏着,不过也就是那抹暖意,他以为他终于抓住了这道光芒,是可以让他此生都可以告别那些晦暗的过去的了。
他会有个新的人生的,炙热的、鲜活的、淋漓的,他会有个以前连想象都不敢去奢想的新人生的。
不过也就是无比短暂的一段时光而已,直到有次他不经意间看到她手机里的全家福时,那些在他年少记忆里逐渐忘却的蛛丝马迹忽然就全都串联了回去。
他记得程竟兴的长相,在苏延全偶尔不经意的唉声叹气里,饶是年少懵懂的他也感知到,那人是苏延全这辈子唯一遇上的大跟斗,这一跤乃至于让顺风顺水过了半辈子的苏延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从来没有料想到苏延全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和他告别,乃至于到今天还没有完全从那时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可以花半学期就攻读完好几年的课程,他可以做到很多很多超出他自己这个年龄段的事情,可是他唯独迈不过心头的这道坎。
“我爸每年都要拍一张,其实我倒是挺不喜欢的。”她说这时,眉目间才难得落寞起来。
恍如晴天霹雳,他心头所有所有的念想就在那刻被悉数毁灭掉。
他不甘心!
他听到他自己内心深处在疯狂的叫嚣着。
所以就宁愿一步步的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深潭之中。
“算了,没看过也没关系,反正哆啦a梦会永远陪着大雄的!”耳边还是她笃定的话音,然而他也清楚着,到了这一步,他和她,已经回不去了。
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是被他亲手推开的,怨不得任何人。
他把那个小小的挂件拿在手心握紧,仿佛这样才能感知到上面久远散去的余温似的。
快到傍晚时,小七才回了电话给他。
“嫂子两年前去了c市,看她的记录,到c市后就一直租住在c市的城郊结合部那边,之后就是回来这边,也没什么异样,你要查什么?”小七在电话里不解的问道。
“那没事。”他心头不知为何隐隐的落空起来。
“对了,我看到这上面显示嫂子去c市的前几天还在医院里有住院记录,你也真是够绝的,嫂子刚出院你们就办了离婚手续——”小七显然也对苏正卓离婚的时间颇为清楚的,眼下没好气的说道。
“住院记录?你查下是几月几号?什么医院?”苏正卓忽然无比急切的追问道,连着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
怪不得那时他从印尼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沙发上坐着,身上披了件长外套,他以为是要去办离婚手续的缘故,此时想来,先前的一切都是早有征兆的。
可是她的身体向来没有多大问题,一年到头就连感冒发烧都是极少会有的。
除非——他自己刚想了个可怕的念头,便又被他自己立马就给否决掉了。
“在人民医院,住院时间是十月二十号到二十一号。”
“你能查出是什么科吗?”苏正卓继续追问道。
“这可查不出,具体的你自己找院方去查吧!这都是涉及公民*的,我可不能再知法犯法下去了。”小七毫不同情的说道。
“恩。”苏正卓知道小七的情况,眼下小七能帮他这么多,他其实已经颇为感激的,即便此时恨不得就飞到医院那边去,找出程宜宁两年前住院的前因后果,然而眼下他点头应了一声,这才挂了电话。
和小七才通话了几分钟,那手机屏幕上居然被他的手汗打湿掉了。
苏正卓看了眼手机屏幕后,把那个小挂件往他自己的袋里一收,早已转身朝外面走去。
☆、第68章
苏正卓到人民医院的医政处那边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不过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正当理由和相应材料,那边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同意给他查询。
他下意识的看了下腕间的手表,再过一个小时多工作人员就下班了,他无端心浮气躁的厉害起来,又从里面走出了到外面,他这才打电话给了周小蕾。
“喂——”周小蕾显然没存他的号码,电话刚接通就大大咧咧的问道。
“小蕾,我是苏正卓——”他说时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干渴的嗓眼。
“我和你向来八竿子打不着,找我什么事?”周小蕾立马没好气的问道,都过去两年多了,她还是对苏正卓颇有敌意的。
“小蕾,我在人民医院这边——两年前,宜宁的住院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接着开口问道。
“靠!你还有脸来质问我?当年宜宁一个人在家发现有流产迹象打你好多个电话都没人接,你那会不是和李晓嫒在国外那边谈情说爱的快活着,现在还有脸打电话来问我?”苏正卓不提还好,眼下他刚开口,周小蕾立马炸毛的反问道。
“她之前没有告诉我她怀孕的事情——”过来的路上,他自己心头就已经隐约有过这方面的念头,所以眼下即便那些残忍的字眼从周小蕾口中一连串的冒出来,他还是沉着一口气继续问道。
“你自己要是对她稍微上点心,难道会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吗?也就是像宜宁那种死心眼才会看上你,还天真的想着给你最好的惊喜,结果呢?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大出血后休克过去,要不是我及时赶过去,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苏正卓,这个世上,你也许有资格有权利对任何一个人指手画脚,唯独没有资格说宜宁!现在她身边好不容易有了个唐绪江,你如果还算个男人的话,就给我记住不要再去插手她的事情,不是每个离婚的女人都有足够的好运气再遇上一个唐绪江的!”
周小蕾在电话那端噼里啪啦的说完后就挂了电话,手机那端嘟了几声后便又回复安静。
视线范围内还能看到外面马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闹景,而他却毫无预兆的耳鸣起来,明明立在原处没有挪动半分,却又像是天旋地转的置身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看不到一个人,也听不到一点声音,那些无法言喻的恐惧疯狂的从他心底深处冒出来。
他无比清楚的记得他去印尼的日期,临出门前程宜宁是发疯的要拉着他留下来,那时他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她的拉扯中脱身出来,乃至于疾步走到院子里开车前,甚至还留意到她追得太急从楼梯上踩空摔下来的场景,而她站起来后继续不管不顾的朝他的车子狂奔过来。
想必就是那会踩空摔倒的缘故——怪不得他到印尼后,刚开机后就看到手机上十几个程宜宁的未接来电,那时的他想着自己离开前程宜宁反常的表现,只当是她催着他早点回去的电话而已,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怪不得那会他从国外回来后去民政局时,她整个人疲弱的无精打采着,就连走路都像是颇为吃力的。
此时想来,先前的诸般万事都是有了缘由的。
他甚至不能想象她一个人在家,亲眼看着新生的小生命一点点流失时是怎样的光景,而这一切,如果不是他那会急着要去赶飞机,兴许那个小生命就会留下来。
他是才想了一会,便觉得连着呼吸都要困顿的喘不过来气。
他不知道,在他无知又漠然的粗心下,她一个人都是怎么捱过来那段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光的。
他甚至不能连贯的回想下去,多想一分便觉得心头像是被千刀万剐的凌迟着,动不了身也挪不了步,可是那些痛觉如此真实的弥漫着,让他时时刻刻都清醒的知道着,是他自己亲手扼杀了他和她的未来,还有那个他甚至都来不及知晓就已经告别的小生命。
他错过的如此之多,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