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身家平安。家里养几个租来随时可以打发的美貌侍妾,这真不算什么。
妇人之荣。在夫与子。
季辰龙在唐坊读书时说过,这是宋书上新写出来的,据说唐时都没有这样的话。
她转念又一想,难不成王安抚使夫人的三个儿子足够保住她老封君的地位了?
她这里正因为陈文昌一句话,而胡思乱想地起了各种猜疑,陈文昌还是把楼云和他的旧交情说了出来。
“楼大人以前考学时,王仲文曾经指点过他的文章,所以我越往后越是要得罪了楼大人。
当初在京城宫门前,他拉了我一把,让我没有被人踩到。这个人情我还没有还。”
季青辰这才恍然,顿时也觉得有了这旧人情,再经了孙昭的事,楼云是不需要再顾忌陈
文昌的面子了。
此时陈文昌微带不安的苦笑,抬眸直视季青辰,
“如果他去季园求亲,你……”
“……三郎已经回来了,我会让三郎去见他的媒人,就说我快要成亲了。”
尽管季青辰算来算去也不觉得楼云会在这个时候来求亲,此时此地,她也必须要立场坚定地回答陈文昌的问题。
见得他明显笑起来的脸,她才小声安慰着,道:
“楼大人马上要回京城,我看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呢。”
他应该先想想怎么回去和官家说,他和顺昌县主退亲的事情吧。
再说,官家自己娶老婆难道不更重要?
正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外面妇人快步抢上楼船的脚声慌乱响起,陈文昌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舱门前劳氏的人影还不见,就听得她的声音传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着,道:
“大……大娘子,不好了——”
季青辰顿时皱眉,不等劳氏进得舱内开口说话,就被她冷冷地瞪了一眼。
劳氏此时也看到了厅里的陈文昌,马上意识到不能直接说起楼云来台州的事。
然而不等她着急怎么开口禀事,港口上马蹄声雷鸣急响,早已经传进了舱中。
季青辰转头看去,看得到下面港口马道上飞驶来了几匹俊马,猛然在渡口板桥前勒缰停住。
马嘶声中,她一眼看出,为首马背上坐着的白衣男子正是楼云。
他一身居家的道袍大衫,宽大的衣摆随便地捞高了扎在了腰间玉带下,沾着河堤边的春日柳絮,看起来灰尘扑扑的样子。
“……青娘。我回船上了。”
陈文昌此时也正站在她的身边,看向港口。
楼云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唐坊的船。并没有看向这边,陈文昌眼望着楼云直接下马,向陈家的福建海船走过去了,他摇头一叹,道:
“楼大人应该是来找我的。”
“……”
季青辰不安万分,看着陈文昌,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陈文昌却笑着道:
“等我和楼大人说完话。他必定会被谢府的人请走的。那时我们就开船回去吧。”
他虽然说着要下船。脚步却没有动。
他只当没看到舱厅里还有劳四娘,另外,舱门口还站着一直端着新鲜果盘不敢进门的小厮。
他看着季青辰道:
“回去后。我们就准备过礼订亲吧。成亲的日子我已经让我娘看过,七月初一就好了。”
离着七月初一不过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然而季青辰到这时候,当然只能一边送着他出门。一边笑着回答,道
“好。”
她最多只是提醒了一句。道;
“还得等等我二弟回来。”
……
从午后到夕阳将落,季青辰一直站在窗口前,远望着陈文昌的船。
窗前的格窗关掩着。她能从花枝格子里到陈文昌陪着楼云上了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舱,开着的舱窗里看得他们各自坐下的身影。
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话。楼云才走了出来。
“大娘子……”
劳四娘半点也不觉得七月初一就成亲这是什么好主意,乌氏因为要回去打理手上的生意,所以已经坐船去泉州城了。只有她一人在侧。
她就忍不住道:
“楼大人要是在回京城前的这个节骨眼上来求亲,这心意可就诚了……”
“……”
季青辰扫了她一眼。没出声。
“文昌公子他是不错,但大娘子看看纪二公子逃到寿威军里的风险,还有纪府里现在火上房一样着急为他办亲事。这士子们闹事的风险可不小。大娘子,赵宰相已经死了,陈公子跟着孙昭那些人胡闹,不仅没有半点好处,那可是随时要出事的……
这位敢叩阙骂官家的陈公子,他根本就是个大累赘!
“你也把孙昭想得太简单了。”
她斜身坐在了椅上,等着陈文昌传信过来开船回去。
她的眼睛看着楼云,见他一直走过了渡桥,上了马,果然还是被匆匆赶来的谢府族人请去了。
直到走得没了人影,他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的船。
劳四娘就更觉得楼云这样的行止太贴心,他完全就是为了季青辰,为了她不被传闲话。
“四娘,你想想,清流就不用吃饭穿衣,不用赚钱过日子了?他们就只为大义,一无所求了?韩参政他那位死了一百年的曾祖父,听说以前在旧京城里还曾经当面骂过皇帝,口水还喷到人家脸上去了。他不还是做了他们韩家第一个宰相?”
劳四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孙昭八成是有意借着弹劾韩系官员,在士林里博命望求官位,但她也从季青辰嘴里听说了陈文昌的事。
他并不打算借着老师的关系,到御史衙门里做书吏。
——这事情就更不划算。
她忍不住就嘀咕道:
“既然冒着杀头的罪,搏了个好名声,怎么就只去开书院,也不知道去谋个前程?他要是和楼大人一样做官出仕,大娘子你也不用这样辛苦,四处拉着关系去开河道做生意。他们陈家的族老亲朋,怎么也不说说他……”
“天底下的人都要和楼大人一样才好?”
季青辰面无表情地一眼扫了过去,劳四娘再不赞同也只能闭了嘴。
她自然看出季青辰那小眼神里的意思:
陈文昌在陈家时,就已经是这样出了名的不经商不做官了,他要不是这样古里古怪地不走寻常路,她季青辰还不稀罕呢。
楼云官大又怎么样?
她就是喜欢陈文昌这样的,她就是愿意辛苦,他管得着吗?
说到底,她是喜欢过他,但那也是月光树林里的他。
不是现在的他。
他追到那枯梅渡亭里和她说话,现在又特意赶来和陈文昌把话说开,这确实不容易。
但她季青辰也曾经为了见一见陈文昌,从海外唐坊直接渡海坐船,经了三次几乎翻船的海险,万里迢迢到了泉州城。
他还不如她呢!(未完待续)
☆、171 备贴求亲
季青辰和陈文昌各自坐了船,一起回了明州城,到了第二日凌晨进港时,也都小心谨慎,一前一后地分开泊了船。
她比陈文昌早了一个时辰进城,到了季园时,天刚刚发亮。
在路上,她在家船时就已经觉得明州城今天格外的热闹,除了进城的商贩农夫,府衙大衙前来来往往都是士子模样的书生们,三五成堆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她方一踏进门,刘老成就忙忙着迎了上来,看起来就是一晚没睡的样子。
她笑着斜看了劳四娘,正要打趣她这一对夫妻,刘老成却把压低声音把明州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喜欢和瓦子里的人打交道,消息灵通,已经听到了传言——说是昨晚三元阁里有士子在粉墙写诗,嘲笑王安抚使名为大儒,暗地里却不守名节,与官伎有染。
“大娘子,你看。”
刘老成送上来两三张薄纸。
季青辰一看,上面抄写的除了昨天晚上三元阁里的诗,还有一夜之间冒出来十七八首与之唱合的诗句。
全是府城里赶考士子们的大作。
“小心着吧。”
季青辰匆匆扫了两眼,无非是藏头诗之类,暗骂王仲文不能持身有节,有失官体的句子。
“各地方和官伎有染的官员多了去了。怎么就挑出了王仲文?他们是先拿了两不靠的王仲文开刀,然后再弹劾韩系的官员呢。”
刘老成也是这样想的,见得坊主心里明白,这就放了心。
他接了老婆一起回院子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
“大娘子。三郎的屋子就在大娘子南面。正睡着没起呢。”
记得在唐坊时,季辰虎也喜欢住南边的屋子,通常是他先挑,挑剩了才轮到她和季辰龙。
其实现在的青砖基地屋子,又临着河,住东面的大河房才更凉爽。
季辰虎却是不在意这些了。
季青辰走到他的房门前,听得里面季辰虎正睡得不省人事。呼吸起伏。
除了发病的时候。这个凶汉子的弟弟睡觉和过去十年一样很安静,并不会打鼾。
她不自禁就欢喜了起来。
平常看着青波绿水的季园,如今在朝霞下花红水艳也更叫人舒服了起来。
许淑卿就住了河房屋子里的厢房。也没有起床,季青辰让叶娘子去和季妈妈商量,外面去雇两个丫头来照顾她。
叶娘子笑嘻嘻地问着季辰虎和许娘子什么时候成亲,季青辰想着三郎这阵子到了大宋。也没听说有什么乱七八糟养女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