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过桥出了紫竹院。往西边赶去。
……
“大娘子,八珍斋的股份那是给大娘子的聘礼,怎么能给了孙家?这不是没诚心和咱们唐坊说亲事吗?况且——”
乌氏忍不住多嘴,被劳氏扯了一下衣袖。嘀咕着没有再说。
亭子里坐着的季青辰也皱了眉,思索问道:
“文昌公子劝他的父母把他大哥的女儿嫁给孙家的嫡孙,这也和我们无关。怎么非要八珍斋的股份做嫁妆?”
“大娘子。你是不知道文昌公子和那孙家的旧事。文昌公子以前有没有订亲。俺一直没查到什么消息,只有这一回。陈家二老爷突然派老管事去福州,俺马上就追过去的打听才知道底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
骏墨已经往回走迎上了楼云。
楼云一听季青辰还坐在渡桥亭上听管事回话,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还有去解释的机会。
骏墨知道他对季氏的心思,不由得又劝说,道:
“公子,涂氏湖这人来人往的,你两三话也说不清这件事。
骏墨拿不准他到底打算说什么,只以为是他终于忍不住要一表情意了,
“公子,要不要等文昌公子回来,她和陈洪说起这聘礼、彩礼的事情,她就知道文昌公子有意让侄女和孙家说亲,他嫂子可是狮子大开口地要了八珍斋的股份要做女儿的嫁妆。文昌公子也答应了。等季坊主不高兴了,你再去和她说话?”
这事也传了几天,直到刚刚他找人去诱使那李小公子时,才接到了泉州传来确切消息。
“……”
楼云何尝没有这样想过,所以刚才在桥上还是客气有礼,疏远不近的。
他本是想等着孙家第十三回弹劾他的奏书再在士林里传唱一回,传到她耳朵里。
她这样着重实利的人,逼迫着王世强开河道、开书院,完全是在做生意,她大半是没兴致涉入这样的文人争吵。
恐怕就对陈家二房和孙家的联姻不满。
再加上陈文昌拿出来的聘礼不增反减,她无论如何都要掂量这门亲事了。
到时,他再实实在在把修新河道的事拿出来和她商量,算是叫她知道他的诚心,再去提亲有了五成胜算了。
但眼下的事情,绝不可能不解释就这样让她回去。
好在春宴将散,那涂氏湖边的渡口不通向外面离开的水道,所以来往的人不多,他叫骏墨站在路口放风,自己就匆匆走进了枯梅林子里。
梅林子后面,才是渡桥亭。(未完待续)
☆、161 聘礼之争
乌氏劝说着季青辰,着急道:
“大娘子,这门亲事可不能结了。他们家二老爷不是陈纲首这样光要钱的生意人,他那是又要体面又要实惠。以前嫌孙家穷,不肯和他们家结亲。现在又觉得咱们唐坊光有钱,比不上孙家是学道衙门出身。他要是个聪明人,这十年八珍斋的生意也不至于一个劲地向外赔钱。”
“……”
季青辰只知道陈二老爷做生意不太行,没料到亲事上也这样拿不定主意,“文昌公子的意思……他也答应了?”
“大娘子。文昌公子是二老爷的儿子,平常敬着孙昭还在自己的父母之上。他嫂子说要嫁妆,二老爷就说,反正唐坊迁去泉州就有澎湖岛的寄舶港,日进斗金的。有没有这八珍斋的股份根本不是大事,文昌公子只怕就听进去了。”
隔着林间斜伸无花的枯梅枝,楼云远远看到她身边除了季蕊娘,还有两个妇人。
他也没有停步。
其中那名黑瘦妇人他是见过的。
乌氏是泉州分栈点的副管事,不时就要到市舶司衙门里来办事。
她现在来,当然是为了禀告陈文昌和孙家在十年前的旧亲事。
这件事他早就听陈洪说起过。
这些年,陈文昌确实没多少风流的传闻,但他十六岁时就说过一门亲事。让他的性子越来越固执。
陈文昌年少时,在准备乡试前,曾经由陈洪这位堂叔亲自出面为他聘请过老师。
陈家重金在福州官学请来一位老学究,就为了给他开小灶补课。
那学究姓孙,当时是身体不好要到泉州来用蕃药治病。所以在衙门里告了病,把一家子都带过来了。
据说孙学究对陈文昌确实是教得用心。
因为他自己两个儿子都不及陈文昌的资质好,又见陈文昌性子纯朴,尊师重道,所以只把陈文昌当自己的儿子看。
孙学究在陈府里足足住了三年,病好了也没有回福州学道衙门复职,冒着丢官的风险全是为了教他。
陈文昌也不负厚望。果然一次考上了举人。陈家父母当然是感激不尽。
偏偏那孙学究因为培养出了一个少年举人,志得意满一时失了分寸。
他有意为女儿和陈文昌说亲事倒也罢了,偏偏他没想着先去和陈家父母去试探一二。而是在谢师宴的酒醉后突然起兴。
他直接和陈文昌问起了亲事。
陈文昌多年来一心一意读书,家中宠爱却在女色上管束着极严,所以才能十六岁高中举人。
而孙学究盼他成材,也从没想过要让他和自己女儿见面。
中举时。陈文昌正是被家里、族里宠上天的时候,十六岁时他也不清楚这婚事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单纯地觉得老师的栽培之恩不能不报。
那怕那女儿是无盐嫫母呢,老师开了口他就毫不含糊一口应下。
但二老爷夫妻好不容易有了个举人儿子,怎么可能和一个穷学究家结亲?
他们悄没声息地和陈洪商量着,把酬谢准备了三倍给了孙学究。亲事一个字都不提。
孙家也就知道是看不上他们家。
酬谢也不要了,全家回福州了。
陈文昌少年意气,又被爹娘宠习惯了。见得这样的结果哪里肯答应?所以在家里大闹了一次。这一回父母却没有顺着他的意。
他被二老爷骂着不孝,二老爷夫人哭着嚷心口疼地镇压了下去。从此就向歪里长了。
借着中举后出外游历长见识的传统,他背着行李,离开泉州出外去游历了。
季青辰听着乌氏说了前因后果,沉默了一会。
“他去各地书院里交游了五六年,平常也经常和那孙昭通信?”
陈文昌一边坐馆教书赚路费,一边游历的事,她是听他那小厮驭龙说起过的。
“没错!”
乌氏噼噼叭叭地吐出了一串串旧事,
“大娘子,那孙昭咱们可不能做亲戚。否则咱们在泉州可就立不住脚了。楼大人在泉州做了四年官,那孙老头就弹劾了他十三次,第一次是为了他府里收了蕃商送来的夷女,第二件是他在官酒楼里和谢十三一起摆宴挂美人图,还召了学子们为美人吟诗,第三件是他结交海商,第四件是他扣发宗室的粮帛,第五件是……”
“……”
她仔细听着,几乎是楼云所有叫她听说过的事情,都被这孙学究骂了一通。
“大娘子,小事情倒也算了,但我听说这一回铜镜案的事情,这孙学究骂楼大人不教化蕃民,反倒指使蕃商,越级起讼,陷官家于不亲不义。这可是要丢官的大事。”
季青辰听到铜镜案,就知道这事情果然麻烦了。
她也是左右权衡了不少日子,才决定写了证词给了黄七郎转送楼云,将来楼云万一需要过堂对质的时候,她也是有过上堂的心理准备。
她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唐坊的山寨货已经入了官家的耳。
她至少得做件事挽回一下唐坊做假货的形象。
得罪宗室也顾不上了。
“按说,那蕃商确实是也是楼大人指使的,孙昭也没胡扯……”
她想着陈文昌回来后,无论如何也要向她说清这件事,便还是先笑了出来,乌氏却急得要跳脚,直愣愣地嚷着道:
“大娘子可不能犯这样的女人糊涂!天下比陈文昌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楼云已经走近了。
他放轻了脚步,借着梅林子的遮挡,隐约听到从亭子里传来这话,顿时觉得乌氏有见识。
就听着她扯着嗓子说话,活像她自己不是个女人外加寡妇一般,急道:
“管他说真话还是假话呢。咱们要在泉州市舶司讨饭吃,所有敢和楼大人作对的人,咱们就饶不了他!所有和楼大人站一边的人,咱们就要结好!这才是打伙儿求财的规矩!咱们不硬气不拉上帮手,就会叫人家欺上头,泉州城哪里还有咱们立足赚钱的余地——”
她一直嚷到这里,突然见得季青辰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她才醒过神来。
“……乌妈妈这是吃着楼家的饭。还是吃着唐坊的饭,我倒是不明白了——”
楼云飞快地缩了脚,躲到了一顶老梅树后面。觉得这时候不是上前的好时机。
这乌氏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
她可不是对他楼云表忠心,而是对他这市舶司监官的官位表忠心。
这妇人口齿便给,见官是马屁如飞,见着绿眼睛的外国蕃人那就是非-我-族-类。要往死里欺压的心性。
他甚至还亲眼见过,她和一个男蕃商在衙门里因为争蕃商大会上的座位。大打出手。
她因为不占理,也没有人帮,但她那黑黑瘦瘦,青肿渗血的脸不仅吓住了衙门里的吏目。也吓住了那男蕃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