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偏偏就要伸出手去,眼睛瞪着他。表示不还裙子什么都不要提。
顺便,她还伸出了十根手指,表示按部族的规矩,带外人在领地里穿行,还让她带路去驻马寺是需要向部族巫师献祭的。
她要十张兽皮。
而且,其中要两张漂亮得可以做裙子的金色豹子皮。
她的反应,引得他愕然失笑。
他边笑边戏语道:
“这样会算帐,难道是因为和唐坊做过生意?”
他突然用上了用宋语。
乍听得他用宋语说起唐坊两个字,她不由得暗惊,然而马上又反应过来,刚才他应该
只是在自言自语,
“不喜欢寺院里才有的漂亮绸子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见过?”
楼云并非没料到这生蕃女子有几分聪明。
她已经能想明白,他不是要跟着她回家过夜,而是要过路。
她这样机灵,他不算完全意外。
她是位美人,在部族里要应付的追求者必定是多得数不清。
“……居然不要我多陪你几天,却要十张好皮子做裙,是为了吸引更多的追求者?”
他继续用宋语自语着,眼睛凝住,重新打量着她,
他本来就是要借着这生番女子,绕过这座厮杀正酣的月光树林,否则他就只能从生蕃们集结的大祭坛的方向横穿过去,直接到达驻马寺。
虽然快,但太费事。
所以给她十张兽皮作酬劳并不是骗她,但这生蕃女子有些奇怪……
他一撑地,慢慢站了起来,退后几步,细细看着她。
在他起身之前,季青辰也因为他刚才突然的宋语,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此时这楼大站在了树林间,随意用脚踢了踢他搏杀的黑狼,微笑瞥了她一眼。
山风从树林间吹过,叶间洒落的暗金色月光照出他微乱的黑发。
她能看到他挑起的暗眸眼角。
在他身后,烟雾中有无数赤艳火把晃动。在这样的光线中,他强健精实的上半身泛出了不逊色于山中猛兽皮毛的慑人光泽。
她猛然间意识到,正常的生蕃女子是不可能拒绝他的。
她们当然会带着他回洞子里过上一夜。
甚至会过上七*十夜。
瓦娘子也说过,大部分生蕃女子在生养儿女前,也就和没开化的生蕃男子没多少差别。
她们看到心怡的男子,也会甩开一切付出满心的热情。她们会翻山越岭追逐其后,那怕明知是部族死敌也只求朝夕之恋,一夜之欢。
就算是她唐坊里的成年女子们也经常会如此冲动。
虽然为了安全,她订下坊规,要求她们走出唐坊水门就至少要五人成群,否则绝不允许离开。
但只要她们愿意,这些女子也总能找到机会独自出坊,与情郎在坊外私会。
中土大宋的女子也未必好得了多少。
还是和王世强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在唐书诗词里读过,那样缠绵曲折,却又不怨不悔的词句: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终被无情弃,不能羞。”
更何况是眼前“楼大”这样出色的男子?
她凭什么要拒绝?
对货物交易并没有多少概念的生蕃女子,凭什么宁可要十张好皮子,而不喜欢他?
任什么不喜欢他这个足以狩猎到更多兽皮的出色男子?
然而她迎着他盯视的眼光,听着他也许是故意试探的宋语,并没有退缩。
她仰着头,坚持地比了比十张兽皮的带路费,她又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他腰上的刀。
他看着她居然讨要他的随身军刀,不由微微一怔。
他瞬间明白,眼前的生蕃女子也许并不是像他怀疑的那样:
她也许并不是跟着那女坊主避入驻马寺的唐坊女子,也不是驻马寺里和女坊主有关的女寺奴。
她只是在部落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她想拿到他的刀,讨好她的意中人。她想要更好的皮子做裙,永远吸引意中人的眼光。
所以,她才不会因为他的出色,而留他在洞中里过一夜。
只不过,他仍然有些诧异:
她很奇怪。
西南夷中未开化的生蕃女子,至多不过二十岁就会因为各种疾病伤害而突然死去,正如他十二三岁时初恋的那人。
相信眼前这女子也不例外。
而在她短暂如花开花落的时光里,难道她也会本能地懂得“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似海深情?
那本应该是山外人,在漫长时光中才能凝聚出来的痴情诗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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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啼笑姻缘(下)
“比我还要好?”
他戏谑着,把她索要的兽皮裙甩搭在肩上,压根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他左手握刀,双臂交胸,他含笑瞅着她,询问着她的意中人,
“是部族里的勇士?”
不等她假装听不懂,他又皱眉看向了中央大祭坛的方向。
那一面的厮杀惨叫声完全没有停止的迹像,反倒是越来越惨烈,看来扶桑人也是早有准备。
“……”
她当然也听到了动静,有些焦虑地看了一眼驻马山方向的天空。
夜风筝上一直没灭的火光表示姬墨正等着她上山。
虽然她心中对这楼府家将的自负简直是无语可说,她也只能装作听不懂他的宋语。
他还在怀疑试探。
她决定回避。
她在祭坑边撑地站起,装着生蕃女子打着手式,坚持指向他腰上的刀。
让他知难而退,是最好的方式。
她都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今晚夜上驻马寺的争夺她自然是胜券在握。
偌大的山林里遇上此人实在有些机缘巧合,但空明大师如果慈灵未远,岂有不庇护她而来照顾这混帐楼大的?
“不行。”
他断然摇了摇头,拒绝把刀作为带路的交换。
在心里,他也有些诧异,他居然还有闲功夫在这里和她废话?
他看着她没好气的脸。还有她撇嘴放弃兽皮裙的样子。她半转身,似乎透出她要离开,她不想和他再商量的威胁神色。
他反倒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她斜眼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而他也正玩得开心,摆出了一副脸色,明显是“我让你走,你才能走”的自大嘴脸。
她暗暗咬牙,把手一抬,指了指喊杀声震耳的中央祭坛方向。
他长眉一挑。知道这生蕃女子居然是在威胁他:
她让他自己去寻路离开,他要再纠缠她就要叫人了。
他并不认为她的威胁是假的。
他当然知道。就算她意中人不在此地,凭她这份机灵和容貌,不愁叫不来部族里的勇士。
——生蕃就是这样欠管教。
部族里的战争再紧要,他们也能找出理由脱离战场去狂欢。
更不要提。只要有部族里的美人一声招唤,他们就能热血冲头,什么都丢在一边。就算那些在部族里能成为勇士的人,也未必强上多少。
比如他府里那些家将,时时都让他头痛。
楼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中央祭坛。
风中的血腥气越为越浓,虽然他硬闯未必闯不过去,但他不至于自以为是到愿意浪费这种功夫。
也许给她十张皮子,让她带路就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他偏偏就要回头看她,重新比起了手式。
“……”
季青辰居然看明白了他有些复杂的手式。
这楼府的家将头目楼大,竟然和她商量:
既然她的情人今晚没空陪她。她可以瞒着那人留他在洞子里过上一晚,他明天并不会再纠缠不休。
等他从驻马寺回来,除了十张兽皮他可以考虑把铁刀送给她。
反正她的意中人必定也是巫师面前最勇猛的战士之一,今晚根本没闲回寨子里,也根本不会发现她在树屋里留了他过夜的事。
更何况,生番部族里虽然有固定男伴女伴。但那也是生儿育女之后了。
她当然不包括在内。
她想和谁过夜,就能和谁过夜。
谁也管不着。
——就像当初在西南夷山中。少年时的他第一次参加了祭神大会,第一次遇上了初相见的她。
第一次与她的鱼水之欢。
年少时的快乐。
他本来以为,失去父母的他有了可以心心相系的人。
那时,他还不明白,同样都是十二三岁的他与她,仅仅只是老树水洼里的点点浮萍。
它们被夏日山林里炎热的风吹抚着,轻轻相撞,纵然他与她的心同样被轻轻撞响,但夏日的祭礼总是又多又长……
她,没有固定男伴。
夷女不需要有。
“……”
他凝视着眼前这生蕃女子,仿佛在凝视着年少时的旧梦。
而在她看来,这楼大要跟着她去寨子过夜的要求,分明有些故意的契而不舍。
他不像是好色倒像是耍无赖。
所以她不得不重新打量着他。
他乱发里束发的黑缎巾带,腰下的杭缎绑腿长裤,还有沾满的青泥杂草的军用皮靴。
她不由得开始重新思考,她是不是太过多疑。
——眼前的这名男子,他就和生蕃一样完全不懂节操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