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仇也好，家恨也罢，她与赵九重之间隔着的，终究消抹不去。
她非仙人，冷清无情，在孟昶宫中多年，承蒙他的疼宠，若说无情，怎能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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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赵匡胤来到花蕊宫里，却被丫鬟告知花蕊在佛堂祭拜，丫鬟正要去通报，却被赵匡胤打了个手势制止了。
数日未见，颇为想念。他想看看她乍见他那一刻不设防的惊喜。
花蕊手捻三支香，对着挂着的画像，面色庄重，叩头礼拜。那墙上的画赫然是那天她画的。
“花蕊，在拜神？”
浑厚却语气轻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却发现是赵匡胤站在背后。
“陛下！”她慌忙福身，“不知陛下驾到，臣妾未及相迎，还望陛下恕罪。”
“花蕊不必惊慌，是我要她们不通传的。”赵匡胤说着说着，往那悬挂着的画像上看去，画上端坐一人，眉慈目善，然而眉目之间却让他感到熟悉，仿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般，急切之下，却又想不起来，“花蕊，你祭拜的，这是何人？”
花蕊垂眸，掩去眼底慌乱：“回陛下，这是蜀地俗传的张仙像，在蜀地传说里，若虔诚供奉此仙，可早日求得子嗣。”
赵匡胤闻言心中大动，上前一步扶起花蕊，顺势搂着她的腰：“子嗣之事，急也不得。花蕊，我感念你这份心，可是我更希望你每日开开心心在宫里等我。”说罢他又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们如此夜夜缠绵，料那张仙也会感念于我二人同心恩爱，早日送子于你我。”
花蕊心思还恍惚着，闻言也不禁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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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事，便是花蕊所说蜀地供奉张仙，诚心叩拜此神可早日得子之事，不知何故，竟在宫里传遍了，一时间，花蕊宫里热闹了起来。
从不与她来往的赵匡胤其他的嫔妃率先到了这里来，要了那画走。花蕊本不愿给，奈何谎言已出口，若不以后话后事去圆，她将如何自处？
接下来便是大臣们的夫人，她们要得大方，她也给得大方。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却只觉悲哀。她画孟昶，将孟昶眉目间因长年骄奢淫逸的生活而生的萎靡掩去，她将心里对孟昶所有美化的念头加诸到画上，却因一个不慎，被赵匡胤看见，然而，她却懦弱地不敢承认，只能编造那么一个悲哀的谎言。
本想取下的画像却也因为这个谎言不能再取。
罢了罢了，若是孟昶在天有灵，她与他多年无所出，她真愿他，赐她一个孩子。
她以为事情安然过去，却未料到后有有心人，将她心思看了个穿。
☆、第三十四章 花落人断肠（十一）
前线捷报传来，晋王打了胜仗了！
花蕊听到宫中下人口耳相传，一个个喜上眉梢，她却越发地不安，心中莫名的忐忑一直不断，让她寝食难安。
晋王赵光义不日就要班师回朝，她这心底突如其来的不安是否与此有关……？
不论如何，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来找她画张仙神像的人日渐地少了，她的心里反而舒了一口气，择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去灵堂祭拜，照例身旁未带丫鬟，燃起三炷香对着孟昶的画像三叩首，再起身，凝神凝望，片刻，幽幽长叹道：“若真有灵，便保佑我早日得子吧……女儿也好……不，不，还是儿子吧，这世道，女子太过艰难……”
“昔日的蜀主孟昶何时成了送子的张仙？莫不是这人一死，无论何功何过，上了天，都能成神成仙？”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嗤笑，花蕊心里大惊：“谁？滚出来！”
她一转身，门后阴影处走出一个人，身着铠甲戎装，一身戾气，肩膀上还帮着纱布，隐隐透着血红，赫然是那不日即将班师回朝的晋王赵光义。
“我以为晋王殿下乃堂堂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不曾想也会做那鸡鸣狗盗偷偷摸摸之事。”
花蕊不动声色，暗讽道。
赵光义却毫不介意，一个箭步跨到花蕊面前，花蕊强撑着挺起胸站得笔直。
“鸡鸣狗盗？偷偷摸摸？嫂子，本王现在在你的寝宫，若是这些话传出去了，你说，别人会怎么想我……和你呢？”他伸手撩起花蕊的一绺头发，放到鼻尖轻闻，动作轻佻，全然不似在他大哥赵匡胤面前的规矩正直。
“晋王殿下来者为何？”花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不动如山。
赵光义唇角微挑，放下手里她的发，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道：“听说花蕊夫人从蜀地带来个习俗，只要将这张仙的画像挂于灵堂每日祭拜，不日便能求得子嗣。”
“不错。这是我蜀地流传多年的习俗。殿下若不相信可着人去蜀地询问是否有其事。”
花蕊未等他话说完便接过话头说道。
赵光义笑了，说：“嫂子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殿下请回吧。”
赵光义似笑非笑道：“嫂子真急了？放心，我话说完就走。”不等花蕊回应，他接着说道：“皇兄肯信嫂子，做臣弟的自然也信，只是我怎么看，这张仙长得都太像嫂子你的亡夫……前蜀主孟昶了吧。”他突然凑近到她脸前，两个人距离近得连对方脸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花蕊不由地心里一慌，往后踉跄退了一步。
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接住了她，环在她的腰上，她刚感觉到自己被丈夫以外的人碰了，慌忙与他拉开距离。
赵光义也未再上前，从容放开了手。
花蕊深深呼吸了数回，而且坚定地看着赵光义，面色从容，面带微笑：“晋王殿下特意提前赶回京城，原来只是为了来我宫中羞辱我一番。可惜……殿下您有所不知我们蜀地的风俗，再者，这张神仙长的如何模样，殿下莫非亲眼见过？”
“你！”赵光义未料到她竟然不受他言语影响，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反驳他说的话，“牙尖嘴利！”
花蕊微笑，笑得温婉真诚：“承蒙夸奖。”顿了一顿，又说：“不知陛下是否知道殿下已回到京城？以我之见，殿下一身疆场沙土鲜血，不如先行沐浴更衣，我派人去请陛下过来。”
赵光义脸色骤冷，转头就走，冷冷丢下一句话：“不牢嫂子费心。”
赵光义走后，花蕊方才瘫了身子，坐在地上，背上早已一身冷汗。
这个晋王赵光义，竟然不顾圣旨，独自提前回了京城，看样子，陛下并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到她这里来？难道真如她所说他只是来羞辱她一番？她并不意外会有人认出画像中的人就是孟昶，她只是不怕，除了陛下赵匡胤，其他人认出来，她都有办法找借口搪塞。
赵光义口口声声叫她嫂子，可是言谈举止之间，丝毫未把她当嫂子，动作言语轻佻挑逗，并非如他大哥一般是个正直的人。
花蕊突然想到刺杀事件过后一闪而过的念头，顿觉浑身冰冷。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提前回京城回宫里甚至到她寝宫来，那么……
若刺杀是他安排的，他又是为了什么？
花蕊越想越是心惊，转身跪到灵位前，索性念起《心经》，只求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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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赵光义从花蕊寝宫出来后直接去找他大哥赵匡胤。花蕊的话提醒了他，他提前回京，有违军令，按律当重罚，他若不去见皇兄，若被有心人发现……
赵匡胤正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正头疼这些大臣为何有那么多要奏要表的，伸手捏了捏眉心，再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
“光义！”赵匡胤惊喜叫道。
“皇兄。臣弟回来了。”赵光义行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匡胤起身前去扶他。
“臣弟擅自提前回京，请皇兄责罚。”赵光义不肯起，低头求罚。
“为何提前回？”
“臣弟怕夜长梦多，所以决定将大部队留在后面，派一人扮作臣弟模样，臣弟现行回京向皇兄亲自报捷。”赵光义解释道。
“此事可有几人知？”
“只有臣弟和臣弟的军师，以及皇兄。”
“好，朕不怪你。近日你就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待部队回京时，你再出现。”赵匡胤迅速做出决定。
赵光义尚跪在下首，低垂的眼眸里神色莫名，答道：“臣弟遵命。”
赵匡胤扶他起身，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叹道：“光义，你辛苦了！”
“臣弟不苦，为国为家，是臣弟该做的。”
“好！好！”赵匡胤连声赞了几个好，又说：“这天下，是我们兄弟打下的，有我的一半，就有你的一半！”
赵光义眼底蹦出异样光彩，双目灼灼看着他的大哥，按捺住心底的激荡，说：“臣弟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匡胤也颇为激动，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拥住这个自己最小的弟弟。
两人情绪平复，赵匡胤回到御案前坐下，问赵光义道：“江南已平，皇帝有何想法，与朕说说。”
“回皇兄。”赵光义抱拳，“天下基本已定，臣弟以为，当下之急，乃皇位继承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