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远脸色淡淡,深邃的眸光里看不清情绪,只觉态度坦然谦卑:“随您。”
夜幕下,训练场的灯“啪啪啪”得一个个打开。
刺眼的昏黄色吊灯,在一个个灯塔铁网之上亮起来,像是打开了莫怀远记忆里的一扇门,在光影队的时候,又或者说在任何一个军区晚间训练的时候,记得,都是这样昏黄色的灯,还有一身身足以浸透衣服滴出水的热汗。
“说起来我不是军区出身,我也就是借着老爷子的名头在里面挂个衔,说到训练也只练过几年散打,不过04年那次全青会的散打比赛我参加了,对手刚巧是个部队里来的,看着实力也跟咱们这种野路子出来的没什么差……”
说话的,还是刚刚开第一声口的那个后辈,依旧笑着,转脸朝向了莫怀远:“怎么样莫副市长?要不你跟我比划比划?你十几年前参的军,我也差不多十年没练手了,曲伯父他们五六十岁的人一把老骨头,就看着咱们比划比划,你说呢?”
莫怀远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微微疏散开来,习惯使然。抬眸看了对方一眼,道:“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柯焱。”对方道,浅笑扬面,“我在检察院工作。”
怪不得,这个人看起来眼熟又耳熟,那天调查受.贿案的时候他来晃过一下脸,没参与具体调查取证,只往曲蔚蓝办公室去了一趟。加上他目前看来跟曲省长的关系,到底什么情况,莫怀远心下了然。
这几个后辈,或者说这一群,是来做什么的,以什么身份,莫怀远懂了。
“散打行吗?这场地够宽,咱俩点到为止。”对方笑着邀请,已经跳上了台去。
台下,
tang没几个人看他们打来打去,都互相说着话,这针锋相对的氛围却还是蔓延开来,哪怕曲省长眼睛不看着,心估计也在看着。
“好。”他应下。
“光影队别人没听说过我可听过,莫副市长手下留情。”
“我从退役那天开始,就没打算用拳脚再做成什么事。你随意来,不必客气。”他淡淡说道。
也从没指望,对方会有什么客气。
脱下的外套里只剩衬衫,在南方十一月末的天气里,寒气逼得衬衫之上的纤维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曲省长停下了脚步来,冷峻着脸眯眼看起了这两个人散打。
不讲技巧,只论输赢。
凌厉的拳风袭来的时候莫怀远就感觉到了杀气,那力道,抻的久不运作的骨骼都在可怕地响。他沉下脸色,灵活躲了几下之后难免不了骨骼相碰,天寒地冻里,骨骼狠狠撞击上后,撕裂般的痛意迅速窜进大脑皮层里去,却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记狠戾的扫堂腿又踢了过来。
湿冷湿冷的冻人暮色里,两人从刚开始的冷不可耐一直打到浑身冒汗,腕骨关节处无一不痛得舒展,莫怀远攻势渐弱,抵挡不支,最后一下凶狠的右拳和过肩摔时,“碰!”得一声剧烈的声响震得整个铁架台都在晃,莫怀远整个摔在铁架上,众人的惊骇声里,眼见他的后脑和脊背同时落地!心颤到仿佛后脊背窜上凉意,地上的人,脸色略显苍白地睁开眼,尘土飞扬里,隐约可见对手脸上可怕淋漓的汗水,和猩红狠戾的眼神。
柯焱心里只畅快了那么一下,接着浓浓的情绪又涌上来,散不去。
浅笑了一下,顺势,伸出同样被撞骨之痛震得发颤的手伸出去——拉他起来。
许久没有训练过,这样的激痛,莫怀远很熟悉。光影队的训练的确是很极端的苦、恐怖、甚至变.态,否则不会有随时都可丧生的任务频繁接下,也不会,有他为了她的那一顿哭,而毅然选择退役那回事。
众人又开始自顾自的谈天说地起来,似是压根没人看到过这里一般。
柯焱收回手,一张脸还是看着温和无害,跳下台,甩甩发抖的手,笑起来:“莫副市长……承让。”
莫怀远也浅笑了一下,半个肩膀还是麻的,背上剧痛不散,道:“……谢了。”
毕竟在刚刚的对打当中,柯焱再不遗余力,都没有往脸上招呼,很多事藏在衣服底下,根本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近身搏击、铁人三项、射击……每个都有不同的人跟莫怀远进行过招。夜幕渐渐地黑下来时,莫怀远身上的汗已经不知道淌了几身,狙击枪在射击场里发出的巨大声响回荡在耳边,将耳膜都险些震破。
莫怀远低下头,换最后一排20发的子弹夹,腋下,好像是在刚刚的近身搏击中有骨折的迹象,狙击枪强大的后座力震着右边臂膀,那一处骨折的剧痛,就愈发剧烈起来。
汗水,微微渗到浓密的睫毛上,有些看不清楚枪靶。
那个小女人,此刻在家里,做什么?
输了最后一轮的射击,对手笑着收了枪,给了身边的人,擦擦手说:“我这枪法,蔚蓝当年可以笑话过的啊。”
那人的意思,他懂得当然理所当然。
耳边又有人在说话,像是很小声地,凑在曲省长身边说着什么话,身后曲省长的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背着手,脸色冷峻得可怕,莫怀远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是摆定了要赔礼道歉一人承担,他看得出来。
就是他曲家和蔚蓝这委屈,受得太过堵心。
烫好的酒,终于是在他们兜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摆上了桌。
☆、050 手自然是还能开车,只是这个莫怀远,他是再也不敢惹了
腋下和背后的一些不舒服,莫怀远感受得到,可酒还是不能不陪。
这一场宴会,主角是曲省长,他陪在暗处,可那一场场的敬酒,却是源源不断地来。煨好的酒倒在酒杯里,用手轻轻碰着,是热的。
莫怀远来者不拒躇。
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喝了多少狸。
一直喝到最后,曲省长脸色阴沉冷冽地捏着酒杯,被弄得彻底没了脾气。
冷哼一声,撂了酒杯,沉着脸,不做声了。
一群人都被吓懵了,也纷纷住了筷子,正给莫怀远敬酒的那个,也尴尬地停了酒杯,不敢再往下动作了。
长指,却轻轻捏着那轻巧的青瓷杯,抬眸,将一杯该喝的酒,如数灌下去。
脸色青青白白,俊逸非常,依旧是那看似没有任何脾气,却又仿似囊括了所有情绪般的淡然模样。
“曲省长。”
低低的一声,因为运动过,也因为喝的多了,有一丝哑。可神智还是十分清醒。
伸手,重新倒上满满的一杯,拿住,高大挺拔的身影站起来,面向曲省长。
“这一杯还是算我的歉意。为曲小姐。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但她以后找的,应该绝对会比我强。”
所以相信,错过我莫怀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曲省长脸色更沉,嗓音嗡嗡的如同重低音响:“这不用你说!”
莫怀远又是淡淡勾唇一笑,笑意散去后,仰头灌下那不知第几杯烈酒,没吃几口菜的胃里,烧得有点没了知觉。
待这之后,递过来敬酒的杯子,果然就已经少了,或者说,已经差不多没有。
年轻的秘书一路忙前忙后地准备酒菜,照顾着曲省长的身体,看一眼莫怀远,眼底装的情绪越来越让人看不清。
他没喝酒,等一会理所当然地,叫了车来接曲省长他们之后,要送莫怀远回去。
夜色朦胧。
莫怀远从稀疏的林子里走出来时,胃里已经舒服了许多,酒也有几分醒了,淡淡的月光洒下来,他要去摸手机的时候,敏感察觉到了四周一声意料外的声响,于是,待那一记裹挟着冷风的狠拳从林子里突兀地窜出来直击面部的时候,他脸色一冷,没躲,只下意识的迅速抬起左手握住了那带着风的一记狠拳。
力道之大,出乎人的预料。
对面明显痛的闷哼出声,低叫了一下浑身颤着几乎站不住,莫怀远一眼扫了过去,那肩章和身材看着有些眼熟,认清之后,骨节之间的力道更大了些,攥紧了拧过一个弧度再重重推过去,那人,跌跌撞撞往后倒,跌倒在树下时,被攥得几乎没了知觉的右手打着颤,根本撑不住地面,又摔了一次。
月光下,年轻的秘书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颤抖着,然后握着自己的右手,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正对上了莫怀远的脸,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声道,“你是故意的吧?就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刚刚那种比划,你还会输?会受伤?莫怀远你都是装的,你就是做给曲省长他们看看!”
他刚刚就是因为莫怀远的那副样子觉得奇怪,这才忍不住藏在这地方想试他一试,却没想到真试了出来!莫怀远是装的,全都是装的!比散打、近身搏击、包括射击,这样让他连身都近不了的实力,他哪里需要,陪着那些没被正式纳入军籍的人玩!!
那些人下手很重,他是铆定了要输、要给那些人出气,才连手都不还。
伤,他莫怀远哪一处没受过?!
莫怀远的脸色冷的有些吓人,闻言,无所谓地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吐出带着寒意的几个淡淡的字:“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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