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人说话,是周萋画成为一名法医时给自己许下的誓言,纵使经历过穿越与重生,依然没有改变。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面对黄玉郎这么一位糊涂官时。
余崖侧目凝视着皂纱下的那张脸,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面对一具尸首非但没有惊恐讨论,竟能有条不紊地说出这番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却又让人感觉不到她在卖弄的话。
“请问娘子,还看到了什么?”余崖作揖追问。
余崖的反应,让周萋画明白,自己被怀疑了,她没有回答秦简的问题,而是朝黄玉郎盈盈一福礼,“儿就看到这些……”
起身时,周萋画忽然感觉一道视线投在她身上!
周萋画抬头看,那道视线竟来自苏玲珑。
那是一双带着幽蓝色的明眸,周萋画与她眼眸相对时,脑中忽然蹦出“混血儿”三个字,不,周萋画很快否定了自己,这苏玲珑顶多就是汉人跟胡人的通婚的产物。
周萋画对上苏玲珑的眼眸,那双眼眸如夜星般透亮,静静看着周萋画,诉说着她的冤屈,眉眼里,尽是让周萋画无力拒绝地恳求。
“关于刘二,儿就看到这些!”周萋画语气一顿,改口道,“其余的是关于这位苏老板的!”
“快说说,快说说,这苏玲珑是如何加害刘二的!”一听周萋画要看到关于这苏玲珑的,黄玉郎立刻来了兴趣。
周萋画微微拧眉,反驳道,“黄刺史,儿可没说看到这人是苏老板杀的!”
她甩一下衣袖,站在苏玲珑面前,微微朝她欠了欠身,起身时,却冷不丁地握住了苏玲珑的右手。
苏玲珑被周萋画的举动吓傻,下意识地挣脱一下,却被周萋画握得更紧。
“别动!还想不想证明自己了!”周萋画低声冷冷地说道。
苏玲珑听罢,知道周萋画无恶意,便放弃了挣扎,任由周萋画摆布。
周萋画抬起这支娇嫩白皙的玉手,长长的指甲修剪的很好,每一枚指甲上都红色的丹寇,红的炽热,如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杜鹃。
周萋画举起苏玲珑的手朝向围观的人群,“大家且看,这苏老板指甲修长,若这么一双手去接触着赤着上身的刘二,势必会在他身体上留下痕迹,且看着刘二身体并无任何伤痕!”
黄玉郎虽然贪婪,却也有几把刷子,听完周萋画这番话,抿嘴摸一把下巴,“这就是你看到的?”
黄玉郎盯着周萋画,周萋画刚刚的言论无疑是对他威严的挑衅,这是黄玉郎所不能允许的,刚刚还尽显淫色的眼睛,突然闪出怒火,透过黑色的皂纱射向周萋画,无比骇人。
“指甲丹寇只能说明苏玲珑不是抛尸人,你也说了,这刘二在坠楼之前就因身亡,她苏玲珑可以不是抛尸人,却排除不了她是行凶者,更或者是指使者!”
周萋画静静迎接着黄玉郎的目光,他那近乎于恼羞成怒的样子,反倒激起了周萋画的斗志,“黄巡抚所言极是!只是……”
周萋画语气一顿,随即走向刘二的尸首,蹲下仔细检查了刘二的各个关节,尸体的尸僵正是最硬时候,“人死后,八九个时辰时,尸僵到底最硬,由此推断,刘二死亡于昨日戌时(20点)!根据苏老板所言,昨日她跟死者发生争执后,就去了西永门外的表姐处!巡抚大人,只需找来其表姐,便可知道苏老板戌时所在之处!”
黄玉郎眼睛一瞪,“她表姐!大溏律可是规定亲属是不能作证的!”
“那也无妨!巡抚大人请看!”周萋画说着弯下腰,伸手去拉苏玲珑的裙摆,苏玲珑自然往后一退,却又立刻定住,任由周萋画摆布,就见周萋画拉起苏玲珑的裙摆,下摆出现一处黑色淤泥。
“护城河常年疏于管理,垃圾污垢之下,淤泥呈现黑色,前几天接连降雨,水势渐涨,冲垮了几处河堤,黑泥因此大肆涌下,现在淤泥满街了!”
“苏老板裙下的淤泥还未干燥,倚着洛城现在的天气,定然是在两个时辰之内从哪经过时裙摆沾染的淤泥!”
黄玉郎敛眉,“这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她苏玲珑出现在西永门,说不定是她杀完人,连夜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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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医女
009 言谢
更新时间2015-1-13 8:01:42 字数:2862
周萋画放下苏玲珑的裙摆,目光明澈,“洛城城门酉时(17点)准时关闭,苏老板如何做到戌时杀了人然后出城的!”
“那也有可能是她一早城门打开,随后去了西永门,然后又匆忙赶回!”
周萋画察觉到黄玉郎情绪几近奔溃,担心他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悄声后退到与余崖并排,随后才开口,“洛城城门巳时初(9点)准时开门,从酒楼去洛城就是乘车的话来回也不低于三个时辰,现在不过午时正中(12点),苏老板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在两点之间来回的!”
“难不成,苏老板是个飞檐走壁的女侠,一跃十丈,快如闪电?”隔着皂纱,周萋画肆无忌惮地看着黄玉郎那张由白变红又变黑的脸。
周萋画看向黄玉郎的同时,又向余崖方向又靠近了一点。
余崖像是知道周萋画的担忧一般,在周萋画靠近他时,竟往前挺了挺身子,将周萋画护于他身后。
周萋画义正言辞之下,黄玉郎顿感词穷,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却又觉得堂堂刺史被一不知名的小娘子如此反驳,有失官威,盛怒难平,拂袖说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可人是在她酒楼出的事,若没有一点关系,恐怕说不过去吧!来人呐,将苏玲珑暂且押监!”
黄玉郎踱步站在余崖面前,“某先行离开,感谢余义士协助,劳烦义士代某转告周都护,此案定不负其!”
他在说周都护三个字时,冷冷哼了一下特意看向周萋画,他在警告周萋画,若不是看在周都护的面子上,如此顶撞本官,定会将你一并捉拿回府。
随着黄玉郎的命令,一队侍卫上前,两名着黑装的侍卫俯身规整尸体,另外几名站与苏玲珑身前。
因苏玲珑经营的观月楼在这洛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酒楼,差役们平时没少出入,与苏玲珑倒也算熟识,因此没有动牢具。
却见苏玲珑的粉脸再无血色,紧紧抿着嘴唇,她提一下裙摆,转身欲随差役离去,莲步微移几步,却又骤然停住,猝然转身,朝身后的黄玉郎欠了欠身,“黄巡抚,儿能否跟这位娘子言一声谢!”
黄玉郎恨不能一并将周萋画收监,紧皱的眉头抖了抖,最终蹦出两个字,“尽快!”
苏玲珑急促几步站到周萋画面前,余崖见状,往一侧让了一下。
“这位娘子今日为玲珑如此仗义执言,玲珑感激不尽,还望娘子留下姓名,待他日脱身,定会登门感谢!”苏玲珑说着,竟俯身行大礼。
“使不得!”丽娘春果平日里说下跪就下跪已经让周萋画受不了了,她如何承受得起这么个陌生且如此艳丽女子的大礼。
周萋画双手扶住苏玲珑的胳膊,苏玲珑那染着艳红丹寇的手搭在她手臂处,随后左手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胳膊往后滑动一下,
在周萋画完全扶起她时,那手已经完全覆盖在了周萋画的手背上。
手很冰,像是刚从寒窑里出来一般,周萋画一怔,刚要抽回,可苏玲珑的左手往下一翻,绕到了她的手下,一个圆团经由苏玲珑的左手塞进了周萋画的手下。
动作如此之快,若不是感觉到苏玲珑往自己手里塞的那团东西真实存在的,周萋画或许根本意识不到她刚刚的举动。
周萋画定住,若没有皂纱相隔,众人定会看到她满目错愕的神情,却听苏玲珑软绵的声音响彻耳边,“苏玲珑再次谢过娘子了,若有朝一日还能相见,玲珑定报以大恩!”
苏玲珑说完,直起身子,裹了裹衣袖,便阔步朝等待押解她的差役走去。
没错,是阔步,没有一丝柔美,也没有一点温婉,如同是一慷慨奔赴疆场的壮士。
“娘子你没事吧!”春果终于从对尸体的惊恐里清醒过来,见周萋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匆忙上前。
“没事!”周萋画匆忙将苏玲珑塞给自己的团状物装进手袋,镇静看着春果,对上春果眼眸的瞬间,周萋画突然不安起来,刚刚自己说了那么多与原主什么不相配的话,得赶快找个合理的理由搪塞才好。
春果扶住周萋画的胳膊,闪着大眼睛,道,“娘子,刚刚说的可真好,那黄巡抚都哑口无言了!”
周萋画惊愕地抬头看着春果,她怎么一点都不吃惊,话语里竟然还带着一丝羡慕呢。
既然春果没有生疑,周萋画立刻转移话题,主仆俩低语几句,便欲找那秦简告辞,抬眼看去,却见余崖正跟随他一并留下来的周午煜其他的几名侍卫言语着什么,当即决定不惊动余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