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冲着春果大声训斥着,“四娘啊,嫂子走了,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对冬雪这种贱婢,就该直接打死!”她假意好心。
年氏在灵堂里这般言语,着实不该,但随时都可能晕厥的周萋画却无力与她争辩,她擎起苍白的脸,低低说道:“冬雪是我的徒弟,她不是奴婢!”
开口,喉咙如要被扯裂一样。
说完这话,她费事的吞咽一下口水,便让春果扶着自己跪在了地上。
看周萋画这般憔悴模样,年氏嘴角微微上扬,最好别在灵堂上出洋相。
依着风俗,陈氏需要挺尸七天才能下葬,而宾客吊唁的这三天,就是头七的后三天,过了这三天,陈氏的尸体就要在众人的注视下入土。
刚过巳时,吊唁的人陆续出现在灵堂里,第一天来吊唁的多为江洛地区的官员,位居周午煜之下,人人掩面悲伤,对陈氏的过早离世感慨不已。
但大家都跟约好似得,对未曾出现的周午煜只字不提,众人只是上前,劝勉周萋画节哀顺变。
周萋画只是随着唱和声机械地起身、俯身,每一次还礼都让她的头疼加剧几份,她的耳鸣不断,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
春果见周萋画头冒冷汗,便悄悄退下,吩咐下人熬了治疗风寒的汤药。
待吊唁结束,刚回到自己院子,春果就把汤药递到周萋画面前,却被她推了回去。
陈氏的死对整个侯府冲击很大,各个院子都在为丧事忙碌得人仰马翻,要说能稳稳妥妥熬药,也就只剩下三江院。
而卫琳缃就住三江院的卢香坞里,她不敢确定这卫琳缃有没有在这做手脚。
“去拿银针来!我自己来!”周萋画决定给自己针灸以减缓病情。
春果自然不知道周萋画的真正想法,以为周萋画要验毒,连忙跪在地上,“娘子,奴婢绝无害娘子之心!”
看春果这般紧张,周萋画也懒于解释,只是轻轻说道,“我要给自己针灸!”
春果眨巴眨巴眼睛,确定周萋画不是在开弯腰,这才从地上缓慢爬起来,去拿来医箱。
见周萋画拿针的手都在颤抖,春果弱弱说道:“娘子,我喊府里的医者来吧!”
“不用!”周萋画哑着嗓子拒绝,手拿着针,缓慢地刺了颊车,合谷等可以使炎症消退的穴位。
扎好针,周萋画就闭目开始养神。
“娘子,我刚刚熬药时,在三江院遇到冬雪了!”春果小声地说道。
周萋画缓缓睁开眼,扎针的穴位让她不方便开口,她只是轻轻看了一眼春果。
春果会意,继续说道,“她装着华服,跟秦公子都是老夫人的宾上客,我听灶屋的人议论,老夫人已经给冬雪安排了住处,就等着秦侍郎来!”
“朝中有公务,秦侍郎怕是要后天才能到!所以。他们明天不会出现,应该是后天与国公府一起吧!”春果站起来来,为周萋画盖上了一条毯子,“三爷刚刚让人传话来了,说明儿来的多少京城里侯爷的同仁,但只有极少数与侯爷有交集!”
春果吞咽一下唾沫,最终还是把周午焰叮嘱的原话说了出来。“明天董少卿也是会来的!”春果边说。边仔细观察着周萋画。
但周萋画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宛如没听到一半,但春果也不敢再重复。便垂下头,静静地陪在她的身旁。
来就来吧,日后终究不会跟帝师府有任何关系了!周萋画默默心想,偷听了卫琳缃的对话。她已经很确定,这世自己的死与董庸无关。
……
“怀化大将军、淮南道陈都护前来吊唁!”
“金紫光禄大夫前来吊唁!”
肃穆的灵堂里。不时传来唱和声,随着声落,身着各色服装的人便进入灵堂,鞠躬、哀思、拈香。然后对周萋画进行慰问。
一连几波人人过后,门口的唱和人终于报出了曾经跟项顶侯府有着微妙关系:“帝师府前来吊唁!”
这一声落下,后面紧接着就是。“户部卢尚书协子前来吊唁!”
董庸跟卢天霖来了!
又是鞠躬哀思过后,吊唁的人走到周萋画面前来安慰。
董庸跟卢天霖都是随自己父亲来的。两人跟在自己父亲后面,谁都不敢有任何不当举动。
虽然说卢元山的官品比董卓高,但董卓毕竟是国丈,且现在的董贵妃正得宠,在董卓面前,卢元山自然谦卑。
他微微躬身,让董卓在自己之前走向了家眷位置。
“侄女节哀,照顾好自己啊!”董卓微微曲臂,冲着家眷处的周萋画低声说道,这还是项顶侯府离开京城后,董山第一次见到周萋画。
眼前的小人把头垂得低低,孝头盖住脸,看不清长相,但根据体态扔能猜出这是个窈窕绰约的可人。
听到董卓的安抚,周萋画没有说话,只是伏下身子再次感谢。
说实话,对于父亲为自己儿子定下的这桩婚事,董卓心里一百万个不乐意,凭什么自己的儿子就要娶周午煜这个丧门星女儿。
久居官场,董山对当年周午煜出京的事,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待周午煜一死,项顶侯府就会彻底败落,给自己的儿子找这么一门没有依靠的婚事,他又岂会甘心。
上次被父亲逼着来送拜帖商量婚事,董卓真相当场退婚,好不容易忍着怒气回来京城,却得知儿子到洛城来办案,且住在项顶侯府时,他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董卓不敢责备父亲的武断,只是让妻子进宫跟女儿说情,希望女儿说服今上退了这门婚事,结果,妻子前脚出了宫,还没等进府门,便传来今上下旨给董庸与周萋画接触婚约的消息。
消息转变的太快,这让董卓也搞不清是自己女儿太受宠,还是今上本就有解除这门亲事的意思。
总而言之,这块压在他心头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见周萋画再次行大礼,董卓伸出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周萋画直起身子,依然垂着头,没有说话。
“是啊,侄女……”卢元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端睿暂时不能归,有需要各位叔伯的,尽管开口……”
端睿是父亲的字。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周萋画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父亲的事。
但几乎在这同时,她听到了一阵布料地摩擦声,有人抬手拉了拉卢元山的衣袍。
原本还要继续说道的卢元山停下了不在说话,他回头看去,拉住他衣角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卢天霖。
卢元山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敛容,长长叹了一口气。
周萋画在卢元山话停时,就微微抬了抬头,她的眼梢注意到卢天霖落在他父亲炮摆上的手。
果真,父亲现在的所处,是个禁忌。L
☆、192 见鬼
“娘子,刚刚我看董少卿又来灵前了!”拜谢完最后一拨宾客,春果为周萋画递上一块白帕擦拭额上的汗珠,试探地说道。
吊唁都安排在上午,根据宾客到来的时间,选择辰时或巳时开始,京城路程遥远,来得人并不多,因此还未到巳时末,所有流程已经结束,宾客们都被侯府的仆役带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就等着明天最后的亲属来吊唁后,然后将棺入土。
董庸定是在离开后又折返回来,因此春果这才特意把这事说出来。
周萋画拿着白帕,颤颤巍巍地擦额上的虚汗,垂首,发现自己手颤抖地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胃里像是着起了火,一股一股地网上窜。
她的头,她的喉咙,她的身体,疼痛地似乎随时都炸开。
“春果,让人去把你父亲喊来!我若是昏倒,旁人不准靠近,只准你父亲来诊治!”她不对董庸回来的事发表意见,而是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喊柳泳奕来?”春果毫不客气喊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不要他来……”
春果对柳神医恨之入骨,咬着牙拒绝,她抬眸看着周萋画,却见周萋画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皱了皱眉,轻轻点点头,“娘子,我扶你回去吧!”
这次周萋画没有拒绝,没有跟还在守灵的年氏、琴棋书四人说话,便由春果扶着出了灵堂。
周萋画前脚出了灵堂,年氏后脚就从地上站起来,“都起来,都回去歇着!”她双手叉腰,冲着还跪在地上的琴棋书三人喊。她心里那个气啊,死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让自己远的三个丫头在灵前服丧,她周萋画倒先走了。
周萋棋早就想回自己院子了,听到年氏发话,立刻从地上弹起来,明天来吊唁的都是自家亲戚。年氏娘家也会来人。自然少不了那几个生得貌美的表哥们,她还想着回去打扮一番呢。
见周萋棋起来,周萋琴将也撑地起身。低着头也不说话。
倒是那个周萋书还跪在地上,不断祈祷着,全然没有听到年氏的命令,她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好不认真。
周萋琴担心周萋书此举惹恼年氏,身子一斜。伸手拉起了周萋书。
周萋书正虔诚地祈祷,被人这么猛然一拉,有点急,却很快意识到原本跟自己并排跪地的琴棋两人已经起身。便立刻也站起来。
对于周萋书的木讷,年氏向来厌恶地很,但碍于这是灵堂。没有多语,摔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