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所有人都不可抑制地感觉到一种大势,平稳的大势。京城附近老百姓们不在惶惶不可终日。
官员们也不在迷惘,应该说,每日都忙得没有精力去琢磨以前所谓的为官之道。
当了三朝元老的一个老大人,临退休之前。忽然把他抄写给儿子的护官符给烧了。
儿子哀哀痛哭,他也只说了一句话——“世道不同,人心不同。行事方法,也可不同。你比我幸运!”
说完,阖然长逝。
就因为他这个遗言,许薇姝本来不想给这个宦海老油条弄什么谥号的,却也改了主意,谥号‘文忠’。
这位虽然油滑了点儿,好歹也是给老百姓们办过不少实事,到并非丧心病狂的那种官员。
一片说不出是平静还是喧闹中,快过年了,边疆战事告一段落,皇太孙也即将回归。
皇太孙回归的迎接问题,礼部那边为了大典折腾了有小半年。
他们当然是希望隆重又隆重,再多隆重几次,偏偏太孙妃要求一切从简。
肃穆可以,但绝对不能累到太孙。
要让方容回京第一时间就能回到宫里休息。
有一些官员不太满意,觉得应该趁此机会让太孙亮亮相,正好来年举行登基大典,也能预热一下。
更重要的是,怎么也要给大家伙一个表忠心,拍马屁的机会吧。
方容可从不是皇位继承人的热门人选,就是当了太孙,好些人还在观望,等到尘埃落定,他去边疆了,更是找不到人,大家对未来老板不了解怎么得了!
可许薇姝如今威望极高,他们再不满意,也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于是,临到过年,太孙回京。
老百姓们都没有特意通知,更没有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最多街面上比以前更干净些,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衙役更多一点儿,许薇姝到起了个大早,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身正装,骑着马出了城门。
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
玉荷她们都劝自家娘娘先回去,别那么辛苦,等太孙到了,再出来也不迟。
许薇姝却难得没听。
“就这么点儿事儿,怎么可能会累?有什么好累的?”
抬头看了看天,今日难得万里无云,阳光正好,虽是冬日,却暖和得很。
宝琴还说冷,围着披风也不愿意露头,果然锻炼不够,修习内力,居然做不到寒暑不侵,实在是太惫懒了些。
终于,浩浩汤汤的车队回来。
那支队伍,乍一眼看过去,和京城寻常禁军完全不同,到不是说多么整齐壮观,事实上整个队伍说不出的疲惫,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颓废,身上甲胄千疮百孔,脸上灰尘满面,胡子拉碴。
“唔,这么进城门,恐怕要娶不上媳妇的。”
许薇姝一笑,就纵马过去,她一过去,前面从靖州就跟随多年的护卫齐齐勒马让路,任凭她长驱直入,一直冲到黄色的御舆之前,一个纵身就跳了进去。
袁琦跟在车旁,忽然呜呜咽咽地吹起了笛子,他练剑是一把好手,吹笛子却不专业,听得周围侍卫们脸上越发严肃,眼眶发红,泪都快滚落下来。
有几个年纪小的军士,也不知怎么的,泪珠子滚滚而落,一擦擦了一脸泥水。
太孙和太孙妃居然都没有露面。
迎接的大臣个个傻眼,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进了皇宫,无奈返回,指望着年夜宴上,再和太孙把酒共饮。
现在人家两口子明显要亲近亲近,他们哪里能自找没趣!
皇宫里的宫人们一个个都忙忙碌碌,玉荷亲自领着宫人忙活半天,只是许薇姝早安排好的太医,居然也没进了大殿。
孙太医连连摇头:“真是,怎么也该请个平安脉再闹。”
不过,不叫太医,也许是好事,说明太孙的身体平安,大家都安心许多。
只是,这些太医们也不敢走,他们都为皇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很清楚每个成员的身体状况。
就太孙那样的身子骨,去战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现在回来了,不看上一眼,谁能放心?L
ps:纪念一下。
☆、第三百零一章 这是什么鬼?
年节到了,满树雪花,京城早早挂起五彩斑斓的灯笼来,今年的火树银花不夜天,到是这么多年来,最能让老百姓们共享的一次。
市井街头,行人面上堆满喜色,不像往年,总是年节难过,非节,到是劫了。
宫里到显得有些沉默。
女官和宫人们照例去准备年节该准备的东西,换上新衣服,拿了赏钱,好些宫女都用上鲜艳的头花。
也只有过年这段时日,她们涂脂抹粉戴头花,不必担心让主子们训斥。
可东宫却一片安静。
太孙妃娘娘自从太孙回宫,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东宫,太孙也没露面。大家都体谅他们夫妻久别重逢,奈何再体谅,也不能大年夜的不露面。
他们终究不是寻常夫妻,而是一对眼下最尊贵,让天下人瞩目的夫妻。
“玉荷姐姐,您就进去问问什么时候开年夜宴,娘娘不让咱们进去伺候,只靠两个姐姐这怎么能行?”
玉荷和宝琴两个如今成了宫里的红人,平日里大家找她们,她们也客气得很,这次却半晌没说话,木木愣愣的。
终于,在太孙和太孙妃第三天都没露面,也没出来之后,忠心耿耿的女官冒死也要求见。
宝琴叹了口气,推开大门放她们进来。
满室缟素,寒气阵阵。
宫门外。
好些老百姓扶老携幼,出来到宫门口磕头,想要沾一沾贵气。
一个花甲之年的老汉,领着孙子的手,念念有词:“宝儿。给娘娘磕了头,来年保佑你越长越高。”
小孙子很听话,跪下来毕恭毕敬地磕头:“娘娘,宝儿最乖了,你要保佑宝儿长得高高的,那我就能给爷爷当拐杖。”
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都被逗得乐起来,塞给他一串糖葫芦。
还有一个卖猪肉的屠户。也过来磕头。和他结伴的是个茶叶商人,经常跑外地,能回京的时候不多。两个人以前是邻居,虽然屠户后来没茶商发达,关系还是特别好。
屠户磕了两个头,忽然道:“其实我见过娘娘和太孙。那年他们两个都穿着粗布衣裳,到我这儿来买猪肉。我见娘娘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还给他们多切了半斤。”
茶商登时就笑:“竟说胡话,娘娘会吃猪肉?还穿粗布?”
“猪肉怎地?猪肉才香。要说这猪肉,还就是咱们娘娘会吃,好些大菜。不都是娘娘传出来的,以前猪杂哪有人吃。全扔了,如今连猪大肠都是好东西!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微服私访,咱们娘娘和太孙肯定是微服私访来着!”
林阁老正好馋得慌,想吃个零嘴,宫门外都是,他就溜达出来,结果听了这么一耳朵,老毛病就犯了:“还微服私访?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白龙鱼服多危险,我得上个折子!”
转念一想,那时候娘娘和太孙,没准儿还不是娘娘和太孙来着,不过,太孙回了宫,半天没露面,还是得上个折子说说这事儿。
话虽如此,林阁老也有那么一点儿犹豫。
他是挺轴的,却非不通人情世故,太孙和娘娘毕竟年轻,多在一块儿腻乎腻乎,早点儿给咱大殷朝添个继承人,也是好事儿,要真能如此,呃,这次就不上折子唠叨他们了。
天上烟花盛开。
一片太平景象。
忽然有钟声响起。
很飘渺,悠远绵长。
林阁老怔了怔,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手里拿着糖葫芦,还一下一下地舔舐。
这钟声……好像是……
难道是太子没了?
可太子不是没在宫里,说是在什么疗养院戒毒?
随即,林阁老反应过来,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旁边几个官员脑子也嗡一声,还有几个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老百姓们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太孙,太孙去了!”
良久良久。
宫门口一点儿声响也无。
“他半个月前身子就不行了,担心古良再趁机犯边,就不肯声张,嘱咐我他要是走了,也秘不发丧,直到一切结束回京,交给你来处理。”
“嗯。”
许薇姝应了声,忽然笑了笑,拉着袁琦让他坐下,“看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儿,赶紧去洗漱,顺便泡个热水澡,现在你是解脱了,以后想留在京城,可以做个将军,想去四下里走走,那边去吧。”
“你家主子老得意了,说是把你忽悠到手,特别划算,一说起来眉飞色舞的。”
袁琦也笑。
两个人居然都没有特别的悲伤。
许薇姝没有。
人生无常,活百岁的少有,虽然方容英年早逝,可活到如今,他想做的事儿,也完成了大半,还没做成的,自己会继续帮他做下去。
哎!
她当年可是想要懒懒散散活一世,让自己痛痛快快,没成想,也让方容给忽悠到手,接下来的一生,必然要日日操劳了,真是他活着为他忙,他死了还是为他忙。
似乎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从不吃亏,只在他那儿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那个人,永远都是胜利者!
太孙去了,朝野惶恐,本以为会出什么大乱子,可没想到,居然一点儿麻烦都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