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只默默坐着。
德妃抽完一卷,终于停歇了,坐起身,让嬷嬷上了碧螺春。我劝道:“额娘,看您精神头不太好,水烟于身体无益,当少抽些。”德妃抿了一口茶,冷冷道:“我倒还不必让你来管教。”我看她神色不悦,忙起身屈膝道:“是我多嘴了,额娘别见怪。”德妃扬扬手,道:“不怪你,坐吧。”又重重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是该少抽。”
她喜怒无常,一点儿都不像往日端庄尊贵的德妃。
我越发紧闭了嘴,不言一发。
德妃道:“宫里头去了一个又来一个,真不知何时是个头。”我当然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道:“额娘看了几十年,当放宽心,才能过得舒坦。”德妃碰上个知心又可靠的人不容易,心里遽然软成了一团,无比柔弱道:“我何曾不想着放宽心?只是...只是...”既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我问:“到底是何事让额娘如此苦恼?让媳妇帮您分担分担可好?”
德妃凛然一笑,道:“你?就凭你?哈哈。”
她不知怎地就笑得前俯后仰,像是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我怔怔看着她,她的笑里没有一丝欢喜,只有悲凉。
响午时候,十四来永和宫接我,待出了宫,我才问他:“皇阿玛是不是有了新宠?我瞧着额娘很不高兴呢,是不是大有来头?不然额娘何必如此。”十四满不在乎道:“一介御茶房的贱婢而已,有什么来头?后宫的事你别管,额娘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手段多得是。”
话倒没错。
☆、第一三四章 :今儿吃烤鸭和小米粥
盛夏至,天气热得离谱,西小院树荫垂垂,花草铺路,犹不能解暑。十四命人在空地处挖了一渠小池,池中移了满池粉莲荷叶,夏风拂过,馥郁清香扑鼻。我担心阿醒往池边玩水,又命人筑了高高的篱笆围住,篱笆上缠满了蔷薇月季,粲然如鲜花瀑布。
夕阳落下,扫洒的太监往深井里打了数十桶凉水,倾盆倒在廊下台阶,热气扑腾,扬起一层薄薄的灰雾。我坐在亭子里乘凉,玟秋领着丫头们剪开绿纱帐子,在亭子四周挂上,又笑:“主子想的法子好,夜里在亭子里坐坐也不怕蚊子咬了。”我手里拿着一柄梅花翠鸟纹团扇,随意摇着,笑道:“我也是突发奇想,这树底下蚊子实在太多...”
话音未落,院门处有哭嚷声传来,抽泣道:“额娘,额娘,侧福晋打我...”我惊得连忙起身,玟秋麻利挑起绿纱帘子,我走下台阶,阿醒已扑了过来。我心疼不已,问:“怎么了?侧福晋为什么打你?”阿醒眼泪直流,她三岁前是侧福晋带的,以前跟侧福晋特别亲,后来我自己带了两年,她就把侧福晋给忘干净了,如今眼里心里只有我。
阿醒抽抽搭搭道:“侧福晋打我...”
我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问:“侧福晋打你哪里了?”阿醒伸出右手,道:“她打了我的手。”我看她掌心好端端的,连一丝痕迹也没,知道侧福晋并未真的用力,便喊了嬷嬷问:“怎么回事?”嬷嬷眼光闪烁,垂脸道:“郡主在偏院玩,撞见大阿哥在玩蹴鞠,郡主也想玩,大阿哥不让,两人就闹了脾气...”正说着,有奴婢传:“侧福晋来了。”
侧福晋牵着弘春大步走来,不管地上还残留着水迹,噗通跪下道:“奴婢一时失手打了阿醒郡主,甘愿领罚。”她低垂着脸,双肩颤抖,显得极为害怕。弘春到底是男孩子,又跟着十四教养,自有一股天然的皇家气概,他请了个安,乖巧跪在侧福晋身后,不争不辩。
阿醒先告状道:“我是皇爷爷封的郡主,弘春竟敢不让我玩蹴鞠,真是气人。”
侧福晋卑谦道:“郡主说得对,是弘春不好。”我看弘春身上蹭了很多泥土,便问:“弘春,你摔跤了?”弘春不卑不亢道:“姐姐推我,我站不稳,就摔倒了。额娘是气急了,才会责罚姐姐,请福晋不要怪罪额娘。”阿醒有我做后台,气焰长了十倍不止,喝道:“我推你怎么了?就算我杀了你,你也不能怎样!”我一听到“杀”字,吓了一大跳,真不知阿醒何时学会了这样的字眼,我训斥道:“阿醒,你怎么说话的?弘春是你的弟弟...”
我还没说话,阿醒就理直气壮道:“他不是我弟弟,弘明才是我弟弟!”
阿醒和弘春的关系一直很好,我穿回现代的那三年,她们两姐弟皆由侧福晋教养,日日玩在一处,根本没有什么嫡庶之分。我是真生气了,人可以骄纵,但不可忘恩负义,没了根本,我气道:“这混账话是谁教你的?”阿醒看我脸色不好,便有些怯怯,躲到嬷嬷身后,悄悄的望着我。我将嬷嬷们扫了一眼,声音抬高了三度,道:“是谁教的?”
我甚少发脾气,对下人总是和颜悦色,今儿忽然发了威,四下忙着活计的奴才们都停下动作,退至角落静立。阿醒压低了声音道:“是齐嬷嬷...”
一个穿老绿色锻衣的婆子往前走了一步,结巴道:“奴婢...奴婢...只不过随口...随口说说罢了...并不是...不是有意冒犯...”我训道:“阿醒还是孩子,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也是经年的老嬷嬷了,怎会如此不知分寸?”稍顿,又道:“去库房领二两银子,呆会收拾了铺盖就出府去吧。”齐婆子悚然,巍巍颤颤屈膝一跪,磕头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福晋不要撵奴婢,奴婢往后定会好好管住自己的嘴...”
她哭得期期艾艾,不等我吩咐,自有两个婆子上前拖她走了。
我亲自扶起侧福晋和弘春,道:“阿醒犯了错,你打几下掌心不算什么,无需自责,阿醒小时候是你养大的,我不信你会平白打她。”
侧福晋与蔷薇交往甚少,只知她平素不爱搭理自己,便以为她是恨自己的。今日撞见阿醒欺负弘春,侧福晋是气不过了,才会罚了阿醒几手心。本以为蔷薇定要拿此大做文章,好继续打压自己,却未料到,蔷薇竟轻易的饶了自己,还说相信自己。
侧福晋眼圈儿一暖,真心诚意道:“谢福晋。”
我继续管教阿醒,道:“弘春是你的弟弟,你不知好好爱护他,反而推他,这样很不对。去,你现在就给弘春道歉。”我向来不发威,发起威来还是挺吓人的。阿醒迟疑片刻,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个礼道:“弟弟,对不起。”
弘春和十四一样没心没肺,听得阿醒一说,怒气立刻烟消云散,顿时喜笑眉开道:“没关系。”又道:“明儿下课了,我们一起去花园踢蹴鞠好不好?”
阿醒也笑了,道:“好,那你不要忘记了。”
弘春道:“我不会忘记了,姐姐。”
那一声姐姐,听得我的心都酥了,不知阿醒感觉如何。
夜里十四回府,见我歪在炕上愁眉苦脸,笑道:“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我把阿醒与弘春闹矛盾的事同十四说了,又道:“咱们是不是太宠溺阿醒了?”十四一笑,满不在乎道:“她是郡主,有我罩着,宠溺些怕什么?”我反驳道:“你能罩她一时,能罩她一世么?等咱们都不在了,她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可怎么办?”
十四揉着我的肩膀,道:“你觉得你阿玛宠你吗?”
完颜罗察?他那不叫“宠”,他那完完全全就是“腻”啊!我笑:“阿玛当然宠我,我指着西边,他都不敢往东边走呢。”十四定定看着我,道:“那不就对咯!”我不解,十四接着道:“你不就好好的吗?”我算是听明白十四的话了,我很想说,我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分子,小时候可是被dang中央的领导下茁壮成长的,阿醒哪里能和我比?
但我不能说啊,竟有无言以对之感。
十四又道:“等再过几年,我给阿醒挑个好夫婿,以后咱们不在了,她还有夫婿宠着,骄纵些又怎样?”这...让人怎么谈下去?当然,他也打算再谈,凑过脸堵住我的唇,双手很不老实的伸进我的衣里。夏天穿的薄又薄,我在屋里走动,只穿了长裙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穿长裤。他解开腰间的系带,顺势就掀起了裙子。
我完全的被动,倒在炕上软塌塌的大迎枕里,任他欺凌。他的唇瓣温热的从脖颈里划过,停在胸口处品尝美味,我想起呆会要给弘明喂奶,便想推开身上的男人,无奈浑身发软,手往他头上一落,却又抱住了。侍奉的奴才们听见动静,隐约知晓是何事,纷纷退到门外,等着事完了再进屋伺候。
夜色渐深,我与十四都没睡着。他撑着脑袋看着我,一只手放在我耳垂边把玩鬓角的碎发。床头点着两盏微弱的豆油灯,绯纱笼罩,衬得一室的旖旎春光。我低声道:“我瞧着弘春的性子不错,我打心眼里喜欢他。”
十四道:“你要是喜欢,领到你屋里教养亦可。”
我半趴在他胸口,道:“那倒不必,我有阿醒,有弘明,知足的。”十四笑了笑,低头吻了吻我的头发,道:“只要你知足,我就知足。”我嘲笑他,道:“真肉麻。”大清没有“肉麻”这样的形容词,但十四听我说得多了,便也能意会,他道:“你不是喜欢肉麻吗?”我捏他的腹肌,道:“我才不喜欢肉麻呢...”十四的声音越来越低道:“我看你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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