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宫廊之中,九爷低声道:“听说镇国公都统普奇力保二阿哥为大将军,统领西征之役。”此言一出,十四骇然。如果皇阿玛真的下旨封二阿哥为大将军,一旦他夺了战功,将来复位指日可待。八爷冷着脸不做声,倒是四爷道:“任谁出征都一样,只要能打胜仗。”
九爷嘿嘿一笑,道:“四哥可真大度呢...”他话里有话,谁也没挑破。
一时入了西暖阁,康熙用完早点正盘膝坐在炕上品茶翻折子。他脸上淡漠,神色平静,叫人揣摩不出喜怒。众皇子请了安,皆垂首立在屋中两侧,既不敢留意康熙手里翻的是什么折子,亦不敢开口说话,都是静静的,等候康熙先挑起话头。
骤然之间,康熙忽的将手边一张折子往地上一扔,淡漠道:“你们都看看。”
四爷忙拾起翻开绢黄的折子扫了两眼,又递给立在旁侧的五爷,五爷看完给了七爷,七爷再给八爷...一路传到十四手里,已经过去半刻钟了。然而折子里并未提西征之事,而是“二阿哥看守处”的大臣辅国公阿布兰告发废太子以矾水亲笔作书,指使御医贺孟頬将信件送与镇国公都统普奇,以力保其为西征大将军。
废太子被废后,一直以二阿哥的身份居于咸安宫,康熙遣宗人府及朝中王公大臣日益看守,就是想断了二阿哥的念头,不想他再挑事生非,竟不想...
康熙道:“你们觉得如何?”
这可把皇子们难住了,他们平时个个英明神武,都是拔尖的人儿,可在康熙面前却还是未经世事的孩子一般,总能让康熙看个透彻。
大家都不说话,康熙便点名道:“胤禛,你是兄长,你先说说。”四爷不敢怠慢,往前走了半步,道:“儿臣愚笨,以为不管是谁出征,都是为了大清繁荣昌盛。但二阿哥与大臣勾结,实乃不将皇阿玛放在眼里,叫人寒心。”
他这屁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康熙原本就没打算让他说出什么大道理来,便又问:“十四,你说说。”十四顿了顿,上前往地上一跪,坦荡道:“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出征西域。”康熙颔首,笑了笑道:“还是老十四性子直爽。”说完,神情蓦然一转,道:“二阿哥公然违抗圣命,与大臣勾结,实在罪不可恕...胤禛,此事就交给你去查,一概的相关人等,绝不轻饶。”四爷往地上一跪,磕头道:“儿臣遵命。”准噶尔部突袭之事刻不容缓,康熙又斟酌了大半日,至夜幕时候才下令,命十四为副将,两日后领兵出征。
十四闻之,欣喜异常,遂行三叩九拜大礼,跪安退下。
十四出征的消息传到贝勒府时,我正在胆颤心惊的给弘明缝袜子。这些年,针线上的活计,我能做的也就是绣绣袜子和手帕。我手上一抖,银针便刺入了拇指里,鲜血顿时鼓了出来。玟秋吓得手忙脚乱,忙让奴婢们拿来药膏,亲自替我涂抹。
我像傻了似的,双手垂落,直直望着高几上的一簇灯火,连疼也不知道了。
不知何时,十四回府了,他立在我身边,愣愣注视着我,过了一会,才轻声问:“想什么呢?连我问话都没反应。”我像根木头似的抬头看他,道:“什么时候走?”十四怔了怔,假装轻松道:“我还想亲自告诉你呢,是哪个爱嚼舌根的,抢了爷的话。”我很想扯个笑容给他看,可实在笑不出来,我重复道:“什么时候走?”
十四坐到我对面,不敢看我的眼睛,道:“两日后。”
我内心深处的恐惧渐渐浮现,焦急道:“怎么这么快?”十四的眼光落在炕几上弘明的虎头小袜子上,他道:“军情紧急,不能缓。”我鼻尖一酸,眼泪唰的往下落,道:“你走了,我们几娘俩可怎么办?你真的舍得我们吗?”十四轻叹了口气,道:“爷旁的都不挂念,就只挂念你。爷保证每天给你写信,给你寄好吃的特产。”他伸长手臂,替我拭去泪水,轻声哄道:“薇薇,你别哭了,你一哭,爷这心里头就七上八下的。”
他越是好言好语,我越是觉得难过,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了。
但事已至此,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四爷板着一张黑脸回了雍亲王府,康熙将二阿哥私结党羽之事交由自己处置,办得好了得不到任何好处,办得不好了,指不定还会惹康熙生气,关键是,他眼下根本猜不出康熙到底是想处置二阿哥呢,还是只装装样子。他瞧着自己手里这只烫手的山芋,真是恨不得代替十四出征西域,也省得与康熙勾心斗角。
他顺脚就到了李氏屋里。
李二小姐与她姐姐本就有三分相似,如今为了讨四爷欢心,愈发在穿戴打扮上学着她姐姐,夜色朦胧或光线晦暗时,四爷常常会产生错觉,以为那个在窗下写字、廊下歇凉,或是在石榴树下荡秋千的人,就是李氏——李茉儿。李二小姐也极善利用四爷的错觉,她越来越知道四爷喜欢什么,越来越了解四爷的口味,甚至有时候,她会故意犯错,让四爷觉得自己与那个粗心大意的姐姐是一样的。
她很乐意做她姐姐的替代品。
苏培盛给李氏打了个手势,以便告诉她今儿爷心情不好。李氏聪慧,甚至比李茉儿做得更好,她静静守在四爷身边,替他揉着太阳穴,不吵不闹,端庄又娴静。四爷在藤椅上躺了一会,反手抓住李氏的掌心,把她拉到怀里坐着。他不说话,李氏也乖乖的不说话。屋中只点了两盏宫灯,使人相互看不清脸色。李氏穿着她姐姐爱穿的衣裳花色,梳着她姐姐爱梳的发髻,甚至散发着同她姐姐一样茉莉淡香。她的容貌,她的姿态,她的声音,她的语气,她浅笑靥靥的模样,她的所有一切,都让四爷觉得,抱着她,就像抱着另一个李茉儿。
☆、第一八五章 :年侧福喝过堕胎药...
李氏安然的倚在四爷怀里,望着房梁上挂的一盏红木绢纱六方宫灯,灯下悬有彩色穗坠,一起一伏,随着夜风微微荡漾。有丫头掀帘进屋,立在门边,朝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知道是晚点预备好了,欲要请四爷用膳,才只张了张口,却被四爷打断道:“别说话。”屋里很静,胤禛的声音犹如玄冰,寒到了人的骨子里。李氏听入耳中,身子不由一颤。
四爷感觉到她的害怕,手臂一松,仿佛突然从梦里惊醒,怀里的这人,并不是他的茉儿。他的茉儿,从来都不会怕他。李氏挪了挪身子,她战战兢兢的道:“爷,奴婢伺候您用晚点罢。”四爷嗯了一声,道:“让厨房取一坛酒来,你陪爷喝两杯。”
李氏应了是,吩咐底下人操办。
夜凉如水,星子如随手洒在天际的碎珍珠,李氏见四爷心情不好,便不敢像平日那般放肆。她立在一侧默默伺候四爷酒菜,心里不禁想起自己的姐姐,如果是她,眼下她会做什么说什么呢?四爷在她面前也会如此板着脸叫人心惊胆颤吗?
四爷半醉微醺,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他道:“你怕爷?”
李氏扬起叮铃娇俏的笑容,道:“您是主子,雍亲王府人人都怕您。”四爷突然哈哈大笑,却听得李氏毛骨悚然,他的脸上全是悲凉,道:“你姐姐就不怕爷。”稍一停,又道:“只可惜,这世间根本没有第二个李茉儿,若是有,爷愿意拿所有的一切交换。”
他深情款款,哀伤大恸,李氏心中恻然,道:“姐姐虽不在了,但奴婢会永远陪着爷。”话才出口,四爷手中酒杯重重一撂,道:“不要拿你同茉儿相比。”
李氏惶然,忙道:“奴婢失言,请爷恕罪。”
四爷看她怯怯不安,思及李茉儿,又道:“你不要怕爷,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无论发生什么,爷也不会怪你。”说毕,朝李氏伸手,李氏把自己的手放入四爷掌心,四爷略略攒了攒,扬起浅笑道:“你为何怕爷?你姐姐可是一点都不怕。”
李氏踌躇片刻,揣摩着四爷心思,道:“爷太严肃了,让人害怕。”
四爷笑道:“严肃不好吗?”
李氏道:“不是不好,只是...”她勾唇一笑,道:“奴婢也说不清。”
她的眉眼与李茉儿很像,透过她的眼睛,四爷仿佛看见了李茉儿。四爷怔怔凝视李氏发了会呆,才落寞笑道:“说不清就不说了。”他的话没头没尾,叫人揣摩不定,李氏小心翼翼伺候,不敢有半分疏忽。是夜,四爷喝得醉了,方在李氏屋中歇下。
翌日天未亮,李氏侍奉四爷用完早点,待四爷上朝去了,方有嬷嬷偷偷摸摸从侧门入了李氏寝屋。嬷嬷请了安,压低声音道:“福晋院子没什么动静,倒是年侧福晋,奴婢总觉她行事奇怪。”李氏一直怀疑害死李茉儿的是福晋,便买通了福晋院子里洒扫上的嬷嬷,日夜监视福晋的动静。李氏对福晋以外的人没有多少兴致,淡淡道:“让你盯着福晋,你管年氏做甚?”事实上是,嬷嬷拿了李氏十几两银子了,却没得过一条消息,她怕李氏往后不找她办事了,自己少了一条财路,才拿了年氏的话头来说。
嬷嬷谄媚笑道:“奴婢瞧着实在诡异...”
李氏怕嬷嬷在屋里呆久了,让福晋猜疑,况且嬷嬷心里想什么,她也心知肚明,便斩钉截铁道:“有事说事。”嬷嬷连连应了两声是,神色一变,鬼鬼祟祟道:“昨儿奴婢蹲在窗下清洗墙壁上的尘土...”李氏不耐烦道:“少说废话。”嬷嬷顿了顿,接着道:“奴婢听见年侧福晋与福晋在廊柱下争吵,听见福晋说年侧福晋喝过堕胎药...”李氏以为嬷嬷拿话糊弄自己,生了怒气道:“胡说八道!”嬷嬷唯恐李氏不信,急道:“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绝不敢欺瞒主子。若奴婢说得有假,便让...让奴婢的媳妇儿生不出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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