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睡得浅,电闪雷鸣间被惊醒,反射性地弹起来,被他第一时间拉回怀中,本来瞠着凤眸有些受惊,在他一边摩挲着脊背一边细语安抚下终于又睡了过去。
而他则等到雷雨暂歇才闭上眼,心里想的是还不知这惊雷能将她瞬间吓成了兔子,幸好今晚自己在这,雨季还长,今后不知会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都要守在她身边。
或许该让工匠把王府卧房的门窗再加厚些,尽量减小这恼人的雷声,她也就不会被惊扰了。
他详细地思考了可行性,准备明日找人来试,又替她盖好了踢掉的被子,这才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婚期一天天临近,云霆和兰宁两人忙得不可开交,一切似乎都那么的顺理成章,除了忽略了一个人——简妃。
简润是个极为护短却无甚城府的人,这么多年一直斗不过靳妃,一是不如人家宽宏大度,二是每次耍的小把戏都浅显幼稚,比如在洛城夜宴那一次,长眼的都能看出她在借岳梦鸢挑事,皇帝非但不会理,还会心生厌恶。
所以,云霆到今日不受帝宠,有一多半都是因为她。
简之弼在简家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影响力一直延伸到了已是帝妃的简润身上,在他首肯之下简润自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但她其实看不上兰宁,无论她手握多少兵力,终究与云霁纠缠在先,并不是云霆正妃的最好人选。
她向简之弼诉说过这些不满,统统被无条件驳回了,连女儿云霭都站在了兰宁那一边,她的心头窜起一股邪火,终于寻到一个空隙,让人宣了兰宁进宫。
兰宁就这么去了。
到了蕴华宫,熟悉的景致却不见熟悉的人,云霭不知去了哪,只有简妃一人独坐在正殿品茗。
兰宁刚迈过门槛,从水晶帘内就冲出两个粗壮的嬷嬷,一左一右地钳着她。以她的武功甩开她们简直轻而易举,她却只是瞟了两眼,浅声道:“兰宁见过娘娘。”
“兰将军不必多礼。”简妃闲闲地拨着象牙錾花护指,根本没看她一眼,“本宫不过邀你来看场好戏。”
兰宁一径缄默着,几乎能猜出她的用意。
“把兰将军请到内室坐着吧。”
说是请,两个嬷嬷粗鲁地推着她,把她摁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反绑了手脚,又在她嘴上缠了布条,她竟也不反抗,默然地接受了一切。
透过屏风的缝隙可见人影进出,忽明忽暗,身后的两人就一直站在那守着她,无声无息,仿佛两座雕像。
她心中暗叹,这辈子第一次遭受这种待遇,偏偏还只能自愿,若此刻掀翻这蕴华宫,还不知简妃以后要闹出什么乱子。
罢了,看在她是云霆母亲的份上忍一回吧。
不久,有人踏入花厅,脚步轻飘而没规律,像是云霭,随后传来的说话声却教她微愣。
“儿臣见过母妃。”
是云霆,他今日不是去了王府?说是新修缮了好几处门窗,他亲自去验收,怎么这会儿回宫来了?
只听简妃道:“巧了,你们两人倒是一起进的门。”
“这叫心有灵犀,谁叫我们是亲兄妹呢。”云霭没大没小地往简妃身边一赖,爱娇地依偎着她。
“母妃,今日叫儿臣回来有何要事?”
简妃剜了他一眼,道:“你还记得这是你的家?不叫你回来恐怕几天都见不到你人。”
云霭连忙帮他开脱:“母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哥哥忙于政事还要准备大婚事宜,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回跑啊?”
“哼,一多半都是礼部做的事,他忙什么?忙着跟那丫头卿卿我我才是真。”
云霆静默而立,脸色闲淡,一副由她去说的模样,与刚才的兰宁如出一辙,无疑又在简妃心上撩了一把火。
“霆儿,母妃真是不明白,惜乐那么好的姑娘你不要,镇南王府那丫头虽然刁蛮了点,可到底手握重兵,还有兰丞相的嫡女兰婧,听说对你也是一往情深,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比那个四品将军强?”
兰宁唇角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心里雪亮无比,简妃这话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丝毫不加委婉,还真是伤人啊。
“母妃,容儿臣问一句,若儿臣娶的是个农家女,是否在您眼中就一点价值都没有?”
简妃自然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一时怒火大盛,猛地拍案,护指裂成了两半摔在地上。
“混账!你就是这么跟我讲话的?”
云霆冷淡地垂眸,不欲辩解,云霭见状不对,立刻跳出来打圆场。
“母妃,哥哥的意思是兰将军统领新起之秀黑云骑,以后亦能为虎添翼,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相比反而更好,这前朝之事我们不了解,您应该相信他的选择。”
“你少同你哥哥一块儿糊弄我,既然娶她是为了利益,为何还要放弃比黑云骑强过百倍天机营?”
“这个我知道。”她神秘兮兮地凑到简妃耳边小声说,“不是怕父皇猜忌么……”
“胡闹!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简妃虽训斥了云霭,心里却有点动摇,云霭连忙背着她冲云霆使眼色,示意他委曲求全一次,反正兰宁不在这,哄好了简妃最重要。
云霆实在是烦透了这些事,每次进宫犹如征战,偏偏是自己母妃,忤逆不得,他冷着脸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您看,我说您误解哥哥了吧。”
看着简妃脸色缓和下来,云霭算是松了口气,这一出戏演的也够累的,等下还是要提醒云霆少回来,自己少了麻烦他也少了麻烦。
内室的兰宁听完这番话,终于知道简妃要让她看什么戏。
唔,也该她出场了吧。
她随意踢了下椅子腿,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入花厅里众人的耳朵,下一秒屏风被拉开来,云霆只身站在她面前,眼神从诧异变成愤怒。
他一脚踹向兰宁身后,力度极大,嬷嬷甚至来不及求饶,撞到墙上直接昏死了过去。随后扯断了绑着兰宁的布条,掀开罗袖一看,腕间多了圈红印,他神情陡然一沉,拉着她就往外走。
“霆儿,你给我站住!”简妃怒喝道。
云霭看着这一幕都傻了,没想到自己母妃居然玩了这一手,这下可没法收场了……
她连忙上去帮着拽住云霆,好言好语地劝着:“哥哥,你先别生气,这其中或许有误会……”
她忽然浑身一凛,话断在云霆冰冷的眼神中。
那是看待一个帮凶的眼神。
“哎呀,哥哥我真不知道!你相信我啊!母妃,您真是……”云霭急得直跺脚,这下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兰宁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乱哄哄的场面,手突然一松,道:“你先处理好这的事吧。”
说完,她也不管身后各人是什么表情,径自离开了蕴华宫。
云霆心里虽急却没去追,袖袍一震,挥落了云霭的手,缓缓回身走到简妃面前。
云霭从未见过他这般冷沉的表情,感觉要出大事,于是先一步冲简妃道:“母妃,您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做这种事?”
简妃完全没有知错的意思。
“她若不想听可以走,我可没拦着她,让她明白明白自己的地位也好,省得今后恃宠生娇。”
云霆闭了闭眼,怒火与失望交织成一团,在胸腔里反复冲撞,几欲爆发,但睁开眼时,所有情绪隐匿到了最深处,只剩下一片深无边际的冰寒。
“母妃,儿臣一直以为,即便简家其他人在乎的都是皇位,您会是唯一一个在乎儿臣真正内心需求的人,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一时静如落针。
这恐怕是他对简妃说过最重的话了,每个字缓缓流入耳朵,都似一记重拳,狠狠打在简妃心上。
他没有等待回答,断然踏出了蕴华宫。
在云霭眼中,云霆从来不会忤逆简妃,今日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定是失望到极限了。
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她脱口而出:“母妃,种种原由,这门亲事已不可能取消,您又何必多此一举?他们闹得不愉快,最终受苦的不还是哥哥吗?”
简妃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的出发点是心疼儿子,可这样对他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一瞬间,她忽然能够理解简之弼为何同意得那么爽快了——他会为了兰宁放弃皇位,就一定会为了她夺回皇位,兰宁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动力。
她或许不该再去计较得失,儿子快不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
云霆在将军府找了一圈都没见着兰宁,特意去书房看了眼,青霜没挂在墙上。
他索性坐在了凉亭里,正对着大门,没有后院的层层叠叠的白木兰挡视线,人进来了一眼就能看见。
从不知日落如此漫长。
他少见地盯着烟霞走了神,不断地幻化成各种动物,一时曳尾,一时昂首,最开始是明亮的橘红,逐渐掺了一点灰进去,每过一阵就黯淡一分,就在光芒即将消失之时,木门终于发出了天籁般的长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