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讽刺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号令一下,滚滚尘土翻飞,戎军大举进攻,黑云骑却在原地竖起了盾阵,形成一块巨大的玄色铁壁,表面的三角棱刺闪着尖锐的锋芒,暂时挡住了敌人的攻势。
戎军统领怒吼:“换枪兵!给我捅破他们的防线!”
话音刚落,锐响破空,一支枚红色的信号弹旋转着升入云霄,迸开一小簇烟花,仅仅隔了三秒,两旁的山壁轰然颤动,似天公跺脚,又似土龙遁地,震得人脚心发麻。
戎军惶然抬目,只见火把所照之处暗影飞梭,某种庞然大物以极快的速度滚落山下,朝他们坠来,统领大惊失色,急急吼了声撤退,却见身后的入口变成了平滑的石壁,完完全全将他们封死在其中。
糟糕,中了五行阵!
这统领也是个有经验的,知道不管是何种阵法,只要缠着黑云骑一定可以出去,于是立刻喊道:“所有人停止后退,全力进攻黑云骑!只要突破了盾阵,那头一定是生门!”
受求生欲望驱使,戎军调转枪头冲向了黑云骑的阵营,却在晦暗之中扑了个空,定睛一看,黑云骑已经撤到了峡谷的颈部,只剩一条尾巴露在视线之中了。
“给我追!”
戎军疯了一般追赶上去,却连个影子都没捞到,又是一阵晃动,树木倾倒,山石滑落,一片凌乱之中有人惊叫:“这边的出口也消失了!”
仅有的时间已经用完。
五万戎军身陷绝望,眼睁睁看着无穷无尽的滚木雷石从头砸下,血肉横飞,惨叫四起,冰封千里的山脉,这一段正上演着人间惨剧。
另一边的黑云骑已经走了很远,因为地势的原因,与其他人的汇合需要绕一段路。
虽然将损耗减到了最低,兰宁却有些高兴不起来,足足五万人,这杀孽实在太重了,若不是情势所逼她会选择将他们纳为俘虏,不管结果如何,暂时可以保存一条命。
云霆驱马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
“没事。”兰宁扭头吩咐传令官,“原地休息一刻。”
“是,将军。”
连续奔行了一个时辰,不管人还是马都有些疲惫了,趁着哨兵前去探路正好小歇一阵,云霆也翻身下马,牵着兰宁坐到了山壁下。
已经快接近天亮,来时的路仍旧笼罩着漆黑的迷雾,在这冷寂的山中犹显诡异。云霆遥望着起伏的山脉,只能辨认出模糊的轮廓,再往深看便像坠进了黑洞,连轮廓也消失了。
“宁儿,韶关在这个季节通常是何时天亮?”
兰宁回忆了下,答道:“大概是巳时一刻,怎么了?”
薄唇缓缓抿成了一条直线,云霆的语调略显沉抑:“我们出来也有一个时辰了,可这天色……变得实在太缓慢了。”
他话中暗藏的深意让兰宁猛然心惊,瞬间警惕起来。
不太对头。
这里位于韶关的南边,按理说应该比那里天亮得早一些,虽说还没到时辰,可天色不该一成不变,压根没有拨云见日的迹象,实在太怪异了,若不是难得一见的气候问题,就只剩一个答案——他们正踩在别人的阵中。
“霆哥……”她暗中捏了捏他的手,收到他安抚的回握。
“别慌。”
她略微安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回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去的时候隐匿在山崖上的樊图远还向她示意,而絮城前的旷野无法设阵,说明问题出在了峡谷出口前的那一段路上,可这也不对,若早就身陷阵法之中,是如何攻至城下将戎军引来的?
除非……这一切都是假象。
难怪那五万戎军轻轻松松就被他们引进了天罡阵,难怪那惨叫声消失得极快,难怪这场仗赢得出奇容易……
全都是阵法呈现的假象。
云霆假作与她亲昵,在耳边悄悄道:“宁儿,方才启动陷阱之时,你可见到山崖上有我们的人了?”
兰宁搜刮着记忆残片,惊恐地发现全都指向了那个她不想承认的答案。
那些滚木雷石皆从迷雾中落下,在计谋成功的喜悦中根本没人注意过那一团幽黑的背后站的到底是谁。
她根本没有见过任何友军。
越想越觉得掉入了深渊,一颗心仿佛这时节漫山遍野的积雪一般凉到了极致。
她闭了闭眼,低哑地说:“霆哥,我们中计了。”
一只手稳稳地扶在她腰间,传来坚韧的力量,“别怕,先破阵。”
“嗯。”
勉强稳住了呼吸,兰宁开始暗中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但无论怎么看都与之前探察过的地形一般无二,没有任何破绽。
云霆将她的头按入自己肩窝,低声道:“这是个幻象阵,光看是没用的,闭上眼用心去摸索。”
兰宁依言阖眼,汲取着他身体的温暖,思绪逐渐放空。
幻象阵是阵法中最难破也是最容易破的一种,难是因为连大师级的术师都可能被困住,而容易是因为只要心绪宁和,感官皆空,一介孩童也可破阵。
幻象阵分为不同的等级,最厉害的会让入阵者完全察觉不到身处幻境,阵中一世,阵外不过一天,杀人于无形,而他们所处的阵应该算是中等偏上,模拟度差了些火候,这才让云霆发现了破绽。
阵眼究竟在哪……
兰宁抬头遥望天际,忽然灵光一闪——说不准这天幕就是阵眼!
司徒辰曾经说过,阵眼或许很不起眼,从而难以被人发现,但一定有别于场景内的其他东西,是一个普通而独特的存在。而这片厚重的天幕正是这样,很少有人没事就往头顶上看,自然不会察觉到它细微的变化,可黑夜总有过去之时,没有任何一片天空会永远黑暗,那翻腾着的浓雾正是与其相悖之处。
思及此,兰宁抱紧了云霆的腰,道:“霆哥,我要冒一个险。”
云霆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缓缓将她扯离了怀抱,“去吧,无论结果如何,为夫都会与你共同面对。”
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
兰宁淡漠地笑了笑,起身拿来了弓箭,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弓开满月,啾地一声响,白羽箭拧着旋儿刺入了昏黑的天际,从头至尾没入了滚滚黑雾之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时间只过了几秒,却漫长得像过了一世,当一束微光破云而出照射到脚下,兰宁知道她成功了。
整个天空像被拉下了深黑的幕布,一点一点露出了它原有的光泽,身旁的树木山壁也在急遽后退,退成一道遥不可及的幻影,远远地消失在尽头,现实的场景随之重塑,钢铁壁垒,龟裂冰原,一扇冷硬的城门挡在了众人眼前。
这环境再熟悉不过,正是絮城城下。
然而更加令人惊恐的是四面八方全是陌生面孔,手持重兵,面带凶光,正一步一步地朝他们逼近。
他们被戎军包围了。
“哟,没想到这个女将军还有点本事,竟能破了九王妃的惊魂阵,兄弟们!到我们的活动时间了!”
“冲啊!”
刀光剑影,呼喊如潮,电光火石间兰宁掠身上马,蓦然大喝。
“黑云骑听命!速速列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絮城的五万戎军全部在此了。
黑云骑并不是第一次以少敌多,但这次差距实在太悬殊了,敌军人数是他们的五倍,再加上中了埋伏,那一瞬间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只有打开缺口才有活的希望。
兰宁迅速观察了一圈,敌军是显而易见的凤凰阵,两翼已经收拢,形成包围之势,现在是它威力最大的时候,要想突围只有一个办法——攻其腋芽。
众所周知,鸟类最脆弱的地方一般是翅膀与身体的连接处,而仿鸟的阵型都无一例外地继承了此缺陷,所以东、西两翼与中军的连接处一定是最好攻破的,问题就在于攻哪一边。
黑云骑用盾阵在外围拖延,兰宁与云霆有了短暂的讨论时间。
“霆哥,有没有办法试探出哪边的防守薄弱一些?”
云霆蓦然摇头道:“恐怕只要一冒头就会被杀光,现在绝不能分散,选择哪一边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在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情况下想全身而退是不太可能了,流血是必然的,就看能在什么地方止住了。
兰宁沉默了几秒,忽然偏过身握住云霆的手,低声说了些什么,云霆没听清,却准确地读出了她的口型。
她说,我们一起冲出去。
很好,既不是充满了矫情的后悔之言,也没有什么若有不幸我们来世再见这样的鬼话,这才是他的宁儿。
“我们一定会冲出去。”云霆用力地回握着她的手。
兰宁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转瞬挥剑指向目的地,大声喊道:“全军听令!立即变幻成矢型阵!三面盾墙给我守住了,保护好前锋,全速出击!”
霎时间,黑云骑拧成了一条坚不可摧的铁索,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西翼与中军的连接处,戎军本以为胜券在握,有些吊儿郎当,这下被打得猝不及防,只听见统帅连连大吼:“快回防!不许分开一丝缝隙!一个黑云骑都不准给我放出去!”